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衛(wèi)毅 日期: 2021-02-26

馬拉多納去世的消息,對我來說,像是午夜的回響,讓我循著內心的聲音,回到往昔。馬拉多納是我童年的第一個偶像。如果我的小學同學能找到畢業(yè)紀念冊,會看到我在“偶像”一欄寫下了“馬拉多納”的名字。本刊在給我寫的文章《馬拉多納 足球探戈的完成》配圖時,選了一張1990年世界杯決賽的照片:馬

馬拉多納去世的消息,對我來說,像是午夜的回響,讓我循著內心的聲音,回到往昔。馬拉多納是我童年的第一個偶像。如果我的小學同學能找到畢業(yè)紀念冊,會看到我在“偶像”一欄寫下了“馬拉多納”的名字。

本刊在給我寫的文章《馬拉多納 足球探戈的完成》配圖時,選了一張1990年世界杯決賽的照片:馬特烏斯和布赫瓦爾德放倒了馬拉多納。小時候,在我的床頭最顯眼的位置,所貼海報就是這個場景。

1990年的“意大利之夏”,我成為了真正的足球迷,那年我10歲。那屆世界杯,阿根廷隊踢得跌跌撞撞,視覺上并不漂亮。但是,馬拉多納顯然是突出的,無論球技還是個性。這也是我頭一回知道了世界上有阿根廷這個國家,覺得這個國家的名字很好聽,國旗也很漂亮。兒童時代,這些感性因素讓我喜歡上了阿根廷隊。

我在家鄉(xiāng)的小鎮(zhèn)上,半夜爬起來,跟著我爸看了阿根廷和聯邦德國的決賽電視直播。小孩子熬夜是困難的,比賽之中,我睡著了。忽然,我爸把我叫醒,說,點球,罰點球了。我睜開睡眼,看到布雷默踢出了角度刁鉆的點球,神勇的戈耶切亞判斷對了方向,但是還差一個指尖,沒能將點球撲出。阿根廷衛(wèi)冕失敗。馬拉多納在領獎臺上拒絕和阿維蘭熱握手,并流下了眼淚,這深深地打動了我,我從此成為阿根廷球迷。當天,我在表弟的畫板上,畫下了決賽的場景。

我剛讀小學的時候,學校是有足球場的,但到了1990年,足球場沒了。那時候,幾乎每天放學之后,我都會和同學在我們家門前的巷子里踢球。我是踢街頭足球長大的,這像是許多南美球員的童年。足球是我年少時的夢。

我欣賞阿根廷足球最傳統(tǒng)的風格。梅諾蒂代表著阿根廷足球最動人的那一派——控球,進攻,有“一名極其聰明的中場指揮家”……而這樣的風格是《圖片報》主編博羅科多在20世紀20年代就倡導的。他是阿根廷足球的理論家。他在那時候就想象了阿根廷足球的“pibe”(西班牙語:小孩)形象——一個出身貧窮的球技和性格都格外突出的小孩。這太令人驚訝了,這完全就是馬拉多納。然而,馬拉多納在三十多年后才出生。我想起好多年前聽一位作家說過——強烈的想象能成為現實。他說的是拉美文學中的魔幻現實主義。在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是現實的一部分,包括足球。

本刊做過兩期紀念去世之人的封面,封面只有逝者的名字和生卒年份:一個是加西亞·馬爾克斯,另一個就是迭戈·阿曼多·馬拉多納。兩個封面的主文都是我寫的。文學和足球是我的兩大愛好,如果在這兩個領域,分別只能選一個人,我會選他們兩位。

當年,馬爾克斯去世的消息傳來,是在北京時間凌晨4點。我正好醒來,一直等到天亮,趕緊跟編輯說要做封面,便馬上坐飛機回北京采寫。馬拉多納去世的時候,我正在外地參加一個培訓,培訓結束已經是周六下午,本刊的截稿時間是三天之后的周二。封面文章的操作時間很緊。但給自己兒童時代的偶像寫紀念文章,讓我有超乎尋常的動力。我連夜飛回北京。第二天去了阿根廷駐華大使館。我在那里采訪了前來悼念馬拉多納的阿根廷球迷。有意思的是,一位球迷說,他年少時受南方報業(yè)的影響比馬拉多納還大。我見到了阿根廷大使館的文化顧問歐占明。他是探戈的資深愛好者。我們聊了整整一個下午足球和探戈。他給了我很大的啟發(fā)。特別是他告訴我馬拉多納唱過一首40年代的探戈《孩子的夢想》。這讓我聯想到了博羅科多對于“pibe”的想象。于是,足球和探戈構成了文章的兩條線索。我按照這樣的結構寫了文章。這使得我寫的文章在鋪天蓋地的紀念馬拉多納的文章里,顯得比較不一樣。

寫馬拉多納的文章時,我的心情是復雜的。就在馬拉多納去世的當晚,家鄉(xiāng)一位學長在踢球的時候,突發(fā)心臟病,走了。這讓人難過。我和他曾經一起踢球。我年少時曾被他們這撥足球熱愛者影響。在家鄉(xiāng)小鎮(zhèn)上,他和同道們正在培養(yǎng)小孩子對于足球的熱情,免費教他們踢足球。這令人感動。孩子們當中,也許便因此有了足球夢。其實,不管以后做什么,你在孩提時代曾經那么投入地去熱愛某件事情,這會影響你此后對生活的態(tài)度。

1994年,馬拉多納又一次出現在世界杯上。首戰(zhàn)希臘,阿根廷幾腳連續(xù)傳遞,馬拉多納打入自己在世界杯上的最后一粒入球。我一直認為這是世界杯歷史上最佳團隊入球。我還認為這支阿根廷隊是30年來整體最強的阿根廷隊。馬拉多納、卡尼吉亞、巴蒂斯圖塔、巴爾博、雷東多……可是,次戰(zhàn)尼日利亞之后,馬拉多納被逐出世界杯。我難過極了,覺得世界杯失去了最偉大的球員。

央視當時制作了關于馬拉多納的MV——《我終于失去了你》。我用家里的錄像機錄了下來,找到在我們中學電視臺做主持人的同學,讓她在校園頻道里播放。很多年過去了,有一次回家,我想起那些錄像帶,在家里的閣樓上翻了很久,始終未能找到。那些曾經的時光,像是沉入了深深的海底。馬拉多納去世的消息,仿佛午夜的潛水艇,將記憶的沉船打撈起來。在無所不能的互聯網時代,我又找到了那首MV,“我終于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聽著時光中的歌聲,直至午夜將明。

在私生活領域,毫無疑問,馬拉多納是一個劣跡斑斑之人,但只有少數人會糾結于此。馬拉多納去世之后,朋友圈里對道德要求極高的人評價老馬也是遵循獨一的標準。這是罕見的——一個人在自己專業(yè)領域登峰造極的表現超越了道德評判。

我在《馬拉多納 足球探戈的完成》的結尾,引用了阿根廷著名探戈《一步之遙》,我覺得馬拉多納就像不羈的馬兒,用盡各種技巧,跑完了他真實的一生。我用的是“真實”。一個真實的人是由復雜的特點構成的,馬拉多納幾乎是毫不掩飾,甚至是招搖地展示他的各種特點——優(yōu)點或缺點,他是一個真實的人,這是許多人喜歡他的地方。

馬拉多納喚起了許多人年少時的夢,那是足球和想象力的夢,當我們回望過去,會更堅實地確立自我,自我由過去和現在所構。馬拉多納給了我們這樣的一個機會,在一個動蕩之年,讓我們知道自己曾經有夢,曾經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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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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