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山城:張家口堡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日期: 2021-06-01

張家口堡是張家口市區(qū)的發(fā)源地。張家口堡始建于明,已有近600年歷史,曾有“武城”之譽,是長城防線上的重要軍事城堡。清末時,張家口一度成為中國北方除天津之外的第二大商埠。

夕陽尚未落山,月亮已躍上天邊。

我還是來晚了一步,玉皇閣的看門人騎著電動車剛剛離開。

我登上臺階,站在落鎖的山門前,回望來時經(jīng)過的這片青磚灰瓦的古城區(qū)——張家口堡,這里是張家口市區(qū)的發(fā)源地。

張家口堡始建于明,已有近600年歷史,曾有“武城”之譽,是長城防線上的重要軍事城堡。隨著“北方絲綢之路”張庫大道的興盛,張家口由“武”而“商”,成為中、俄、蒙物資貿(mào)易的重要通道和集散地。清末時,張家口一度成為中國北方除天津之外的第二大商埠。


▲清水河上游,4月的一個下午


▲拾荒少年與他的貓


▲傍晚,燒烤店內(nèi)的男人

一個老工人站在一戶老宅的房頂上,揮舞著手中的掃帚清理瓦間雜草,揚起的陣陣塵土飄向空中,形成一道迷蒙的煙霧,部分灰塵落在小巷兩側(cè)新近裝點的紅燈籠上。桶形的塑料紅燈籠在青磚的襯托下,格外紅艷。在遠處的另一棟房頂上,一個工人正在安裝仿古瓦檐射燈,到了夜晚,射燈會將屋頂?shù)呐f瓦照得瑩黃剔透。

我看了眼手表,不確定是否能等到理想的光線。我決定等。

“媽媽,真的是——52階。”一個胖嘟嘟的女孩跑上臺階,氣喘吁吁地喊道。她的身后跟著身形嬌小的母親?!皨寢屝r候數(shù)過。”她們在我身邊站住,透過門縫向玉皇閣內(nèi)窺望。小女孩約10歲左右,手里攥著一袋零食,她坐在臺階上時仍在喘。母親穿著修身的小皮衣和黑面白底的松糕鞋。

我問她們是否住在附近,女孩的母親告訴我,她們早就搬走了,不過常帶孩子過來,因為小孩兒喜歡這里。

女人領(lǐng)著孩子走下臺階,她好像想起什么,突然轉(zhuǎn)身沖我喊道,后面還有座財神廟。她比劃著手勢,告訴我怎么走。

好奇心驅(qū)動我站起身。拐過一條小巷,穿過城墻隱蔽的小北門,便看到了被稱作“財神廟”的護國寺,寺門同樣緊鎖。

再往北走,是還未修繕的、更為荒敝的老宅院。部分房屋和院墻已經(jīng)傾圮。從斷墻的橫截面可以看出,當時宅墻多采用磚夾土坯的造法,既省磚又保暖。幾條流浪狗在巷子里追鬧,看見陌生人便夾著尾巴鉆進一戶大門破朽的人家。有的院內(nèi)影壁上還殘留著“文革”時期的語錄,“偉大”、“力量”、“萬歲”……歲月已把這些字跡侵蝕得斑駁而模糊。這里沒有裝點紅燈籠,也沒有射燈。若非看見路口新矗立的監(jiān)控探頭和新建的公共衛(wèi)生間,我一度懷疑這里是否還有人居住。


▲堡子里,向窗外張望的孩子


▲清園橋,手持青蔥的男人


▲人民公園,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

在這片盡顯滄桑的老街巷中,沒有哪棟建筑新過公共衛(wèi)生間,它們貼著亞光灰裝飾面板,每走一段,就出現(xiàn)一個。在堡子里牌坊附近我去過一間,左右門簾上印著戲曲卡通人物,一邊是“官人”,一邊是 “娘子”。

起風(fēng)了,我兜上衛(wèi)衣的連帽,返回玉皇閣。

紅燈籠在風(fēng)中咔嗒作響。絲絲寒意在空氣中流竄。來自蒙古高原的風(fēng)時常在張家口的山谷間吹蕩,張家口大概最不缺的就是風(fēng),我想起當?shù)厝私?jīng)常開的一句玩笑:“張家口一年兩場風(fēng),一場刮半年?!?/p>

我并未在冷風(fēng)中等到理想的光線,卻等來肚子咕咕亂叫。

走出堡子里,來到新華街。一家燒烤店燈火通明,顧客滿屋,我走了進去。一個戴鴨舌帽的小伙子領(lǐng)著我走到里面靠近燒烤間的一張小桌前,他把桌上的雜物推到一邊,又從外面找了個凳子給我。

好幾桌都是一家子來擼串兒,幾個女人在抽煙。

肉串烤得恰到火候,外焦里嫩,羊肉產(chǎn)自附近的張北壩上草原。

燒烤間門口墻上掛著一個石英鐘,秒針在不停地旋轉(zhuǎn)。鐘下面粘著四個掛鉤,上面掛著的塑料袋里裝著各種藥片和一張CT片子。

小伙子脫去外套,穿著無袖衫走進燒烤間。一個上了年紀的光頭男人從燒烤間里走出來,站在我的桌前擦了擦額頭的汗,他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醒目的金戒指。他是燒烤店老板——小伙子的父親。

“我就是脖子老疼。”他笑著對我說。

小伙子烤的肉串不及他的父親,辣椒和調(diào)料撒厚了。

8點過后,燒烤店內(nèi)嘈雜聲漸消,不再忙碌的老板娘坐在門口盯著賬單,小音箱不時報出客人掃碼支付的金額。她鼻梁上架著花鏡,手上和頸上點綴著亮閃閃的金首飾。我問她這店開多少年了,“18年了”,她快人快語。

“我們這兒除了窮點,什么都好!”小伙子猛然從燒烤間探出頭沖我喊道。

光頭老板從桌上雜物堆里翻出一盒“大好河山”,點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


▲馬道底街,晾曬的白球鞋

▲一輛停在路邊的面包車


▲鼓樓下,聊天的女人


▲堡子里劇社,周末相聲專場

“大好河山”是張家口北端大境門上的題字。大境門是昔日張庫大道【張家口—烏蘭巴托(當時叫庫倫)】的起點,現(xiàn)在作為景區(qū)成了張家口的地標。昨天我曾去那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城門前守著兩個手執(zhí)長矛身披鎧甲的衛(wèi)兵銅像。步行街兩側(cè)的商鋪都是新建的仿古建筑,多數(shù)仍處于招租狀態(tài)。在景區(qū)東側(cè)廣場的一大片空地上,鋪排著大型系列浮雕,展示張家口的今昔。由于浮雕巨大且沒有傾斜角度,要想觀其全貌,必須要登上一座座木梯高臺。然而,在毫無遮攔的炎炎烈日下,沒人愿意浪費力氣,索性就踩踏著雕像的身軀和面容觀看。一對中年夫婦在一組軍民相擁的雕像前駐足,這段歷史用紅漆涂描在鑿刻的字跡中:1948年12月24日,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張家口,人民永遠成為山城的主人。

夜晚,當我再次返回堡子里時,紅燈籠點亮了,營造出一種溫暖懷舊的節(jié)日氣氛。一群孩子在鼓樓下跑跳,追趕飛旋在夜空中的竹蜻蜓。三個穿著黑T恤的年輕人,在路燈下?lián)P著下巴吐煙圈,故作老成。我想起午后在街角見到的一排老人,他們一動不動地坐在福利彩票站外,只有眼睛隨著過往的車輛與行人緩緩挪動。

空巷里靜謐無聲,搖曳的紅燈籠偶爾發(fā)出響聲。工人把從屋頂拔下的草,堆放在一處墻角,用磚壓住,但還是有幾簇被風(fēng)吹得在地面上滾動。生活中總有些微不足道的事物悄然發(fā)生著變化,清早我還拍了張房上長草的照片,到了夜晚草就沒了。


▲堡子里,給奶茶店招牌描金的女孩


▲大境門,城墻下的老兩口


▲夜晚,鼓樓北街,消磨時光的孩子


▲夜晚,玉皇閣前打牌的男人

清水河正在清理河道,河水在上游被分段截流。裸露的淤泥與一條細流在河床上泛著幽光。我沿著河岸向旅店走去。

料峭的風(fēng)在耳邊低吟,綻滿枝頭的海棠散發(fā)著淡淡花香。一座冰上速滑雕塑佇立在河畔,五名造型各異、面目不清的運動健兒甩著臂膀奮力向前,支撐他們的不銹鋼臺面著實透著幾分冰冷。2022年北京冬奧會雪上項目將在張家口舉辦,街上不時會看到與之相關(guān)的宣傳招貼。在對岸的河堤上,是一組以球體和圓柱體構(gòu)成的雪上項目卡通壁畫:圓球是運動員的頭,彎曲的圓柱是身體。他們手持滑雪杖,腳蹬滑雪板,周身裝點著祥云、火焰、海水江崖以及五星等中國元素,在污損的白墻壁上馳騁、空翻。

天更黑了,群山隱沒在夜深處。商廈與鐵塔上的霓虹呈放射狀向不同方向疾速流動,仿佛在把堅實的鋼筋水泥熔解,只剩下炫光繪就的線條與圖案懸在夜空中顫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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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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