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士祿 核動力拓荒牛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張明萌 日期: 2021-07-25

他的人生和他的事業(yè)一樣,隱秘而偉大

本刊記者 ?張明萌 ?發(fā)自深圳、汕尾、成都、北京

編輯 ?周建平 rwzkjpz@163.com

圖/ 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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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18日,彭士祿在協(xié)和醫(yī)院度過了自己88歲的生日?!杜硎康搨鳌纷髡邊文仁苎麉⒓?,這是她第三次見到彭士祿。那天彭士祿格外開心,一直在笑。廣東人顴骨高,年紀大了以后臉上的肉陷下去,呂娜形容他“整張臉都是牙齒”。他沾了一口蛋糕上的奶油,放在嘴里抿了很久。當時彭士祿已經在協(xié)和醫(yī)院住院兩年,平日嚴格控制飲食,以鼻飼為主,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接觸到甜食的機會。

彭士祿給每位到場的親友都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呂娜問彭士祿的女兒彭潔才知道,他年輕時當過幾年兵。她一下明白了彭士祿身上精氣神的來處,也將前兩次采訪彭士祿觀察到的細節(jié)聯(lián)通了?!八幸还绍娙说膭艃海f做就做,不怕吃苦,事事全力以赴、堅持到底。”彭士祿曾鐘愛煙酒茶,午餐晚餐都要喝酒,一頓喝半斤,一天要抽兩包煙。生病后住院,女兒讓他戒煙戒酒,他馬上答應,軍人勁兒上來,從此滴酒不沾。核潛艇調試期間,彭士祿胃部劇烈疼痛。醫(yī)生診斷為急性胃穿孔,為他切除了四分之三個胃。手術中,醫(yī)生發(fā)現(xiàn)彭士祿胃里還有一個已經痊愈的穿孔傷疤。

人生前60年,彭士祿和他所從事的事業(yè)一樣鮮為人知。上世紀60年代,他擔任中國第一任核潛艇總設計師,主持了潛艇核動力裝置的論證、設計、試驗以及運行的全過程,參加指揮了第一代核潛艇的調試和試航工作。他負責第一座百萬千瓦級核電站——大亞灣核電站的引進、總體設計和前期工作,提出投資、進度、質量三大控制要素,為大亞灣核電站工程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他組織自主設計建造秦山核電站二期,提出“以我為主,中外合作”,自主設計、建造兩臺60萬千瓦機組的方案,并親自計算主參數、進度與投資,為秦山二期工程提供了可靠的科學依據,為核事業(yè)發(fā)展做出了開創(chuàng)性的貢獻。在多次采訪中,他總結自己的一生:“我一輩子只做了兩件事:一是造核潛艇,二是建核電站?!?/p>

彭士祿是中國工程院首批及資深院士之一,曾先后擔任第二機械工業(yè)部原子能研究所研究室工程師、室副主任,國防科委第七院十五所副總工程師,核工業(yè)第二設計院二部副總工程師,九〇九基地副總工程師、革委會代主任,武漢十九所副所長兼副總工程師,國防科工委第七研究院第一副院長、黨委副書記,第六機械工業(yè)部副部長、總工程師、黨組成員、黨組副書記,中國船舶工業(yè)總公司副總經理、黨組副書記兼總工程師、核潛艇總設計師,水利電力部副部長、黨組成員、總工程師,廣東省委常委、大亞灣核電廠董事長,核工業(yè)部總工程師、科技委第二主任、核電秦山聯(lián)營公司董事長,核工業(yè)總公司科技顧問,中國核工業(yè)集團科技顧問。

有客人到彭士祿家,都會看到櫥窗內擺放的三件“寶貝”:中國第一艘核潛艇處女航的紀念瓷盤,友人贈送的核電站模型,一頭“墾荒?!钡奶沾伤芟瘛E硎康撟類鄣谌?。“很多同事說他像一頭墾荒牛。這是他最好的人生寫照。”彭潔說。“我屬牛,永遠是一頭核動力領域的拓荒牛?!迸硎康撛诓稍L中稱。

在同事眼中,彭士祿有時“牛氣十足”。核潛艇研制期間,他的外號是“彭拍板”和“彭大膽”,事情有70%的把握,就會大膽拍板。“搞科學研究,最重要要講數據,沒有數據不要跟我討論這個問題,那么一個數字爭來爭去、吵來吵去,民主是對的,但不能老猶豫不決。我就是專門搞數據出身的,都講數據。所以,吵完了我就拍板了。我負責,錯了,我就完全負責,對了,功勞歸你們。你們可以大膽給我吵架,但最后我說了算,所以,都叫我‘彭拍板’、‘彭大膽’。”

呂娜整理資料時發(fā)現(xiàn),彭士祿的每一次“拍板”和“大膽”都有詳實的數據和縝密的推斷?!八皇强恐懽优?,說的是70%,其實他的心里都有把握。”

在進入核動力領域前,彭士祿的成長可謂顛沛流離。他1925年出生于廣東省汕尾市海豐縣,是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彭湃之子。三歲喪母、四歲喪父,長期處于被追捕狀態(tài)。彭士祿流離于數十個家庭,一度淪為乞丐。他因逃亡數次改名,幾度遭受牢獄之災,曾發(fā)高燒導致雙腿短期無法移動、感染瘧疾幾乎喪命。童年時期他受教育的時間零零散散加起來不超過兩年。

幸運的是,他的成長受到廣大百姓的蔭庇。彭湃在民間享有威望,海豐百姓自發(fā)保護彭士祿,想盡辦法幫他逃離追捕。周恩來與彭湃是好友,在彭湃犧牲后,周恩來一直托人找尋彭士祿,幾度欲將其接至蘇區(qū)未果,最終才接至延安。

在延安,彭士祿終于得到相對系統(tǒng)的教育,先后在延安自然科學院、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大連工學院,及蘇聯(lián)喀山化工學院、莫斯科化工機械學院、莫斯科動力學院學習和進修。在蘇聯(lián)留學期間,國家計劃進行核潛艇的研制工作。彭士祿服從國家安排,改了專業(yè),成為國內最早一批擁有核動力專業(yè)知識的留學生之一。

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原總工程師黃士鑒曾與彭士祿共事,他印象中彭士祿說過一句話:“我一生也離不開核事業(yè)!”

彭士祿住院期間,曾與彭潔談起身后事。他希望不做臨終搶救;后事簡辦;將他和夫人的骨灰一并撒入大海。臨終前,他又向彭潔重復了這三個要求。“他一生都在為祖國的核動力事業(yè)奮斗。他希望和核潛艇永遠相伴,永遠守衛(wèi)海洋?!迸頋嵳f。

彭士祿獲得2017年度何梁何利基金科學與技術成就獎

彭士祿對海洋有著深厚的情結。2020年11月18日,他在病房度過了95歲生日。他特地戴上海軍官兵送他的海軍帽,帽子上金色絲線繡著“中國海軍核潛艇部隊”,上面是一幅核潛艇的圖畫。50年前,中國第一艘核潛艇“長征一號”下水,中國成為繼美國、蘇聯(lián)、英國、法國后世界上第五個擁有核潛艇的國家。

2021年3月22日,彭士祿因病醫(yī)治無效,在京逝世,享年96歲。5月26日,中央宣傳部向全社會發(fā)布彭士祿的先進事跡,追授他“時代楷?!狈Q號。

2021年3月30日,渤海灣葫蘆島,彭士祿和他愛人馬淑英的骨灰撒入大海。

彭湃之子的顛沛童年

1991年,66歲的彭士祿來到汕頭石炮臺監(jiān)獄遺址,他在監(jiān)獄門口落淚,對身邊的人說:“當年,我在這里受到了多少拷打?!北M管幼時因逃亡輾轉廣東多地和港澳,再北上定居延安,受到各種方言影響,但彭士祿說話仍然帶著濃重的海豐口音,有時候要靠女兒彭潔幫助翻譯,這是彭士祿“不忘本”的證明。這種口音的來處也是彭士祿一生顛沛與榮光的開始。1988年,汕尾市成立,海豐和陸豐劃歸其管轄。但“海陸豐”依然被當地居民掛在嘴邊。這兩個在秦漢時期就流傳的名字囊括了超越千年的滄海桑田。海豐因“臨海物豐”而得名,三面環(huán)山,一面向海,深受海洋文化的影響,海產、擂茶與潮汕肉丸亦帶著千年的味道。和名字一樣綿延多年的還有這里的白字、正字、西秦戲,從南宋形成,演出至今,講的都是古代俠義故事。至今,各個村仍有看戲的傳統(tǒng)。

彭士祿的父親彭湃貢獻了海豐千百年來的故事中最為壯烈的一筆。彭湃出生時,彭家是海豐的望族,每年收入千余石租,統(tǒng)轄男女老幼超過1500人。家族在縣城兼營木材生意,有六十多間鋪面出租。但彭家無人在官府做官,有財無勢。彭湃的天分在同輩人中一騎絕塵,書法、圖畫、作文常常名列前茅,被彭家寄予厚望。母親周鳳一篇《湃的小史》寫他“少聰穎,超群兒”,祖父稱“此兒是我家的千里駒,需善教養(yǎng),但我家以后的興旺,完全和天泉(彭湃乳名)一人大有關系”。但周鳳擔憂彭湃性格太過剛強,說起土霸劣紳貪官污吏時便大聲痛罵。

1917年,彭湃赴日留學,次年考入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專科學習。日本對中國侵略加緊,彭湃一面學習一面投身反日愛國運動。1921年,彭湃回國,次年開始從事農民運動,發(fā)動組織農會。他發(fā)現(xiàn)農民辛苦勞作卻過著三餐不飽的生活,認為根本原因是農民沒有自己的土地,他提出“土地農民所有”的革命主張,決心從自己家里開始,徹底背叛自己出身的地主階級。1922年11月,他拿著一大堆田契到龍舌埔戲場,在戲臺上向農民宣布:他分家所得的田地全部歸耕種的農民所有。說罷,將田契當場燒毀。

這一舉動為他積累了巨大的威望。隨后,彭湃帶領農民建立了中國第一個農村蘇維埃政權,他們占領明代學宮、社倉舊址,改名紅宮,以此為基地進行革命活動。當年,海陸豐人自發(fā)跟著彭湃鬧革命,至今,市鎮(zhèn)的墻上還殘存著當時“還我耕地”的標語。

彭湃為革命事業(yè)南征北戰(zhàn),1928年當選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任中共中央農委書記、中共中央軍委委員、中共江蘇省委軍委書記。1929年8月,因叛徒出賣被捕,被國民黨殺害于上海龍華,他高唱《國際歌》慷慨赴死。一年前,他的妻子、彭士祿的生母蔡素萍已被捕就義。彭士祿被當局視為“斬草除根”的目標之一,成為全國懸賞搜捕的通緝犯。

一個漆黑的夜晚,奶媽背著三歲的彭士祿逃難。他的人生記憶開始于此。

彭湃

海豐縣總農會會址

1926年2月22日,彭士祿幼時和父親彭湃的合影

1930年,彭士祿被親戚接到澳門,與祖母周鳳靠糊火柴盒、黏膠鞋、繡花艱難度日,1931年至香港五叔家呆了一段時間。1931年,黨組織希望將彭士祿送去潮安一帶,找機會再送往中央蘇區(qū)瑞金。但路上彭士祿與親人失散,過起了“吃百家飯、穿百家衣、姓百家姓”的生活。

彭湃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在此刻得以顯現(xiàn)。知曉彭士祿身份的農民冒著生命危險護他周全。彭士祿回憶:“叔叔們哄我,帶我到一戶人家里去,住了一個禮拜,又轉到另外一家去。因為要查戶口,我便一家轉一家?!泵康揭患遥硎康摱颊J那家人做父母兄弟姐妹。年老后,他有輕微的老年癡呆,仍能如數家珍般報出二十幾個“爸爸”“媽媽”的名字。他在逃亡中收獲了原本缺失的父愛與母愛,后用實際行動回報。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原副院長楊朝勇記得,“文革”期間,一次紅衛(wèi)兵去翻彭士祿的家,只找到四百多塊錢。當時彭士祿工資170元一個月,夫人馬淑英月薪也超過100元。事后,楊朝勇問彭士祿錢都去哪兒了,彭答:有了工資以后就給“爸爸”“媽媽”們寄錢,最開始一家5塊,后來變成一家10塊、20塊。“他說我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要是沒有人這么養(yǎng)我,早就餓死了?!睏畛抡f。

八歲那年的中元節(jié),彭士祿與養(yǎng)母潘舜貞因叛徒舉報,被國民黨抓走。他被押赴潮安縣城監(jiān)獄,和潘一起關押在女牢房里。牢房里的人知道了彭士祿的身份,見他穿得破,全監(jiān)三百多人捐了近10元,給他做了一件紅格上衣、一條藍格褲子。彭士祿穿著這身衣服登上了廣州《民國日報》,國民黨為他拍照刊登,標題“共匪彭湃之子被我第九師捕獲”以示慶功。隨后,彭士祿被關到汕頭石炮臺監(jiān)獄。在獄中,他吃的飯里滿是沙子、蟲子,渾身都是虱子、疥子,晚上睡覺只能蓋破麻袋,差點餓死。一年后,隊友們掩護他出獄,從監(jiān)獄轉到廣州感化院。10歲時,他開始沿著鐵道流浪,一度靠乞討度日。不久再度被捕。祖母周鳳將其營救出獄。此后他在黨組織的安排下,在香港、澳門學習和生活。

在香港,彭士祿終于進入學校讀書,上小學二年級。學校全英文授課,他因此打下了英語基礎。上學不到兩年,彭士祿趁周鳳回海豐期間,與堂兄彭科離港參加東江縱隊。一番波折后,彭士祿當上特務隊員,負責站崗、放哨。但他感染了嚴重瘧疾,黨組織找到了他,將他送回香港,安置在香港地下黨負責人連貫家中。他再次入學,就讀五年級。期末考第一名,但語文不及格。校長教育他,說自己當那么多年校長,沒有看到考第一名的人語文不及格?!拔也簧朴谡Z言表達,比較內向。過去恐怖時代,老要搬家,所以性格比較孤僻?!迸硎康摶貞洝?/p>

彭士祿出生不久,和父親有一張合影,彭湃在照片上寫下:“彭湃及他的小乖乖。一九二六·二·二二”。這是彭士祿與父親唯一的合照,他一直珍藏。盡管對父親沒有太多的印象,但他在流離中聽百姓和親人講述了大量父親的故事,對父親極為崇敬。楊朝勇的書柜至今還保存著一整套《彭湃文集》。2013年,《彭湃文集》再版,彭士祿準備了許多套送給親朋好友。

“核潛艇,一萬年也要搞出來!”

1984年,彭士祿遇到一名曾在延安保育院學習的同學,對方說:“你就是彭士祿??!當年你可把我們整苦了?!痹瓉恚?0年前彭士祿在延安大學中學部學習,是模范學生,他所在的延中二班第四組因表現(xiàn)突出,登上過《解放日報》;保育院的學生年紀小,每當他們貪玩時,老師就會拿出那份《解放日報》讓他們背誦,很多人因此記住了彭士祿的名字。

1940年,周恩來托人輾轉找到彭士祿,將他送到延安。葉劍英長子葉選平與彭士祿先后到達延安,他回憶,那時的彭士祿已經很成熟,也許因為經歷過太多的苦難。

彭士祿終于結束了流浪的生活,感覺“天一下就亮了”。在延安,他進入“澤東青年干部學校”少年班,后到延安中學學習。次年,進陜北中央醫(yī)院當護士,當年被評為模范護士。1945年,彭士祿到延安大學自然科學院大學部學習,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46年夏分配到宣化煉焦廠工作。石家莊解放后進石家莊煉焦廠任技術員。

剛到延安中學讀書時,彭士祿學習很吃力,因為過去只讀過兩年書,上課聽不懂。但他很倔,刻苦努力,在期末考試時獲得了“優(yōu)秀”。多年以后,依據當年學的三角公式,彭士祿能在腦海中儲存、排列和推導出無數的數學公式。呂娜認為,彭士祿經歷了顛沛的童年,一直在求生存。在延安,他終于不用再為“活著”擔驚受怕,學習成為他能做的、回報世界的最好方式。彭士祿回憶:“坎坷的童年經歷,磨練了我不怕困難艱險的性格,我對人民永遠感激,無論我怎樣努力,都感到不足以回報他們給予我的恩情。”

1948年,彭士祿接到中央組織部調令,去西柏坡報到,跟隨賀子珍妹妹賀怡經大連、沈陽到哈爾濱。由于去晚了,錯過了一次赴蘇聯(lián)的機會。他在哈爾濱工業(yè)大學讀預科。次年,他被賀怡招至沈陽組織部,與賀怡、賀子珍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9月,在大連工學院應用化學系學習化工專業(yè)。

1951年7月,彭士祿被挑選至北京參加留學考試,并以優(yōu)異的成績獲得留學蘇聯(lián)的名額,前往喀山化工學院化工機械系學習。三年后,美國核潛艇“鸚鵡螺”號潛入太平洋,游過墨西哥灣、蕩過南美洲、橫穿大西洋,途經歐亞非三大洲后回到美國東海岸,這一切所消耗的全部動力來自一塊僅有高爾夫球大小的鈾燃料,相當于90節(jié)火車皮的石油。消息一經公布,舉世震驚。

彭士祿在莫斯科紅場

1955年,彭士祿到莫斯科化工機械學院學習。1956年,他以全優(yōu)的學習成績獲得化工機械優(yōu)秀工程師稱號。同年,陳賡大將到蘇聯(lián)訪問,他將彭士祿這批即將畢業(yè)的八九名留學生召集到中國駐蘇大使館,轉達周恩來的意見,希望這批中國留學生改學原子能、核動力專業(yè)。他問彭士祿:“你愿意改行嗎?”“只要祖國需要,我當然愿意?!迸硎康撜f。9月,彭士祿、董茵、韓鐸等五名中國學生被選送到莫斯科動力學院,就讀核反應堆等專業(yè)?!皬奈丛谕砩?2點以前就寢過,我們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了,一頭扎進去,就像沙漠中的行人看見了湖泊那樣。”彭士祿回憶。

20世紀50年代中期,英國爆炸了原子彈、美蘇爆炸了氫彈、美國的核潛艇服役、蘇聯(lián)第一座核電廠建成……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國將原子能工業(yè)作為1956-1967年科學技術發(fā)展遠景計劃中的第一項重點任務。50年代后期,清華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創(chuàng)建了核技術專業(yè)。此前,國內技術人才主要來自于新中國成立前赴西歐、北美的留學人員(朱光亞、錢三強、鄧稼先等)和剛解放時赴蘇聯(lián)學習的科技人員(彭士祿、董茵、韓鐸等)。后者成為國內研制核潛艇和核電站的技術骨干。

1958年4月,彭士祿學成回國,被分配在二機部原子能研究所。年底,核動力潛艇工程項目組建,核動力裝置預研開始進行?;貒蟮呐硎康撓群髤⒓恿说诙C械工業(yè)部原子能研究所屏蔽堆研發(fā)工作和我國第一座濃縮鈾生產工廠(代號五〇四廠)的籌備建設工作。1962年,潛艇核動力的設計隊伍劃歸國防科委七院,組成七院十五所,彭士祿開始主持潛艇核動力的研發(fā)工作。

1959年10月,蘇共中央總書記赫魯曉夫率團訪華,毛澤東提出了為中國核潛艇研制提供技術支持的請求。赫魯曉夫傲慢拒絕:“你們中國搞不出來,只要我們蘇聯(lián)有了,大家建立聯(lián)合艦隊就可以了?!薄霸蹅兘夥胖螅K聯(lián)援助我們156項,代價不小啊。那時候我們沒有錢,豬肉、水果一盒一盒往那運,還債嘛。那時候就說,能不能增加一項——核潛艇。他們就不干,說搞核潛艇太復雜,你們搞不了。所以毛主席就提出來,核潛艇,一萬年也要搞出來!”彭士祿說。

當時中國沒有人見過核潛艇實物,彭士祿等人只能從零開始。不久又是三年困難時期。1962年,中央決定集中力量搞原子彈、導彈,核潛艇項目下馬,只保留一個五十多人的核動力研究室,除五六個人學過核動力專業(yè)外,其他人都是剛剛改行的大學畢業(yè)生。彭士祿花了兩年時間,帶著全室五十余人基本過了英語閱讀關,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原技術質量處處長周賢興回憶,當時每天都在學習,上廁所也要帶著單詞本背誦。

此外,彭士祿還著重抓了兩件事:一是搞調查研究,摸清了國外核電站、核動力裝置的基本情況。他參照德國“奧托漢”號核動力礦砂船、美國“希平港”核電站、蘇聯(lián)“列寧”號核動力破冰船的照片和相關報道,通過計算尺和手搖計算器,和科研人員計算出十余萬個數據,確定了核動力裝置的一百多個靜態(tài)和動態(tài)主參數,完成了潛艇核動力裝置的基本設計方案。

二是培訓研究室的年輕人,系統(tǒng)地講授反應堆物理、反應堆熱工水力、反應堆控制、核動力裝置等課程?!叭绻麤]有對我們這五十余人進行培訓,建立一支基礎隊伍,后面的事就只是說說而已。后來的許多事實也說明,彭士祿善于抓住主要矛盾,所以他才敢于拍板,做決定。他每次拍板心中都是有數的?!钡谌沃袊藵撏Э傇O計師張金麟回憶,“彭士祿也會拍錯板,但他善于團結人,這些人在他身邊給他當參謀助手,對他做的不正確的決定進行修正,再把他的決策推動下去?!迸硎康撆c趙仁愷、韓鐸等幾位主要骨干搭檔,韓鐸擅長理論方面,趙仁愷擅長工程方面。

第一座核潛艇陸上模式堆廠址

1964年,中國研制原子彈成功。1965年3月20日,在由周總理親自主持的中央專委第十一次會議上,決定核潛艇的研究工作馬上恢復。組織決定彭士祿負責整體技術、抓全組,趙仁愷負責模擬堆工程技術設計。

“要不要建核潛艇陸上模式堆,是當時的重大爭論?!敝苜t興說。建造核動力模式裝置代價高昂,會推遲潛艇下水時間,有人提出直接造產品。彭士祿等人認為,不經過陸上模擬直接裝艇風險太大,而且造陸上模式堆等于造了一座核動力裝置試驗堆,可以培訓人員,花這個錢是“吃小虧占大便宜”。最后,周恩來和聶榮臻表態(tài),陸上模式堆必須建。

1965年,8000軍民陸續(xù)來到位于四川大山溝中的“九〇九基地”,建起了中國第一代核潛艇陸上模式堆。中國廣東核電集團原董事長昝云龍與彭士祿共事多年,他們一同進入九〇九基地,他回憶,當時整個實驗室都建在農田里,打開窗戶可以摸到水田里的牛背。彭士祿擔任“九〇九基地”的副總工程師,是實際上的基地技術負責人,只擔任“副總工程師”是因為級別不夠。直到1979年,他才被正式任命為中國核潛艇第一任總設計師。在昝云龍的記憶中,彭士祿沒有架子,什么事都沖在前面。

1968年,彭士祿舉家遷到四川,夫人馬淑英放棄了北京化工學院的教職。兩人到了四川迅速投入工作,兒子彭浩、女兒彭潔都沒人照顧。彭潔不適應四川的氣候,腿上都是膿瘡,纏滿繃帶。陸上模式堆啟動期間,彭潔一度染上肝炎,彭士祿直到慶功會結束后才能到醫(yī)院看她。

1970年7月18日,陸上模式堆開始啟堆試驗,逐漸升溫升壓,緩緩提升功率。每提升一檔功率,出現(xiàn)的險情也越多。蒸汽發(fā)生器的安全閥出現(xiàn)了漏氣現(xiàn)象。設計人員按照常規(guī)高壓設備方案設計,覺得應該有一個安全閥。彭士祿根據熱工計算原理推斷,蒸汽發(fā)生器的最高壓力恒定,不可能超壓,應該封死或取消這個安全閥。模式堆還連續(xù)幾天出現(xiàn)停堆事故。彭士祿拍板,拆除了九個安全信號燈中冗余的四個。他說,過分追求安全,反而不安全。

楊朝勇認為,當時處于文化大革命期間,只有彭士祿這樣的人才敢這樣做。他是彭湃之子、根正苗紅的烈士子弟,敢說自己“沒有尾巴好抓、沒有頭發(fā)好揪”。昝云龍記得,當時彭士祿被選為“革委會代主任”,他利用這個職位搞建設,全力推動了核潛艇項目的進行?!皼]有彭士祿的拍板,好多工程推動不了?!敝苜t興說。

運控制棒

主控制室運行情況

研制第一代核潛艇的四位總工程師

(左起:趙仁愷、彭士祿、黃緯祿、黃旭華)

1970年8月30日,中國第一代核潛艇陸上模式堆裝置啟動,提升至滿功率。12月26日,中國第一艘核潛艇順利下水。1974年8月1日,藍色的北海上,雄壯的軍樂聲回蕩,中國第一艘核潛艇命名為“長征一號”,正式編入人民海軍的戰(zhàn)斗序列。

“老彭是戰(zhàn)將級的人,他天不怕地不怕”

改革開放初期,廣東省經濟發(fā)展迅猛,但電力緊缺,每周停三開四。對核電站的需求提上日程。廣東省電力局找到合資伙伴香港中華電力公司,向國務院打了報告,后又提出找一位核專家把關指導,國務院點了彭士祿的名。

核潛艇研制成功后,彭士祿當選為十二屆中央委員會候補委員,從核工業(yè)部調任水利電力部副部長、總工程師、廣東省委常委。他帶著昝云龍等十名技術骨干南下廣東,投入到核電站的研究和創(chuàng)建工作。1983年6月,廣東核電合營有限公司籌建辦成立,彭士祿擔任主任,昝云龍擔任常務副主任。9月,國務院成立核電領導小組。昝云龍回憶,彭士祿向他們強調,“我們要做三年和尚,還要經歷八年抗戰(zhàn),希望大家好自為之,不要犯政治錯誤、經濟錯誤和生活錯誤?!?/p>

對于核電站的籌備工作,廣東方面給予最大程度的配合。廣東電力局勘察了四個地點,彭士祿考察權衡,敲定大亞灣。深圳市以最便宜的價格,劃了一塊地給大亞灣核電站作為建設用地。時任廣東省委第一書記任仲夷在病中送了彭士祿四個“千萬”(千言萬語、千難萬險、千辛萬苦、千方百計)的殷殷囑托,主管副省長葉選平全力配合。籌建指揮部從廣州遷至深圳的蛇口工業(yè)區(qū)后,袁庚將自己的辦公室讓出來給彭士祿使用。

彭士祿攻讀了一系列經濟學文獻,對利率、浮動率、投資概算、付款、利息、還本等經濟學課題都進行了學習。他還在宴會、閑聊等各種場合向外國人學。經濟學入門后,他提出了投資、進度、質量三大控制,并為投資和進度控制建立了數學模型。一位經濟學家回憶,彭士祿從與各國投資者的交談中,東一句西一句地問到了核電站各系統(tǒng)的價格比例,再參考資料,把比例關系的數學模型建立起來了。這樣,只要算出一個子系統(tǒng)的基礎價格,其他系統(tǒng)的基礎價就估算出來了,大大簡化了計算量。

與外商談判遇到分歧時,彭士祿在臺上列出數據、畫上曲線,用數據論證價格和付款方式的合理性。香港中電公司港核投的董事長石威廉在一次與國家領導人會見時說:“談判最難的對手就是彭士祿,他太強了,技術、經濟都懂?!?/p>

廣東方面提出與香港合作建設核電站,時任水電部核電局局長潘燕生參與了談判過程。在彭士祿的主持下,內地、香港確定成立合營公司,內地控股75%,香港持股25%。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潘燕生回憶,當時各方關系復雜,存在很多干擾,但彭士祿自信而堅定,昝云龍說他“敢定事”、“按市場經濟和技術根據做定奪。”

彭士祿 (右四) 在大亞灣工地現(xiàn)場

彭士祿 (左二) 在大亞灣工地現(xiàn)場討論

昝云龍認為,彭士祿的性格是橫沖直闖,能沖鋒陷陣。在大亞灣核電站籌建過程中,他的很多舉動都“以快為綱”。決定征地后,還沒有批準現(xiàn)場準備,他就通過招標,搞了“四通一平”(通路、通水、通氣、通電、平整土地)工程。在處理移民工作時,彭士祿與當地政府協(xié)商,提出由村民自行選擇搬遷地點,為他們蓋房,每戶兩層樓,連帶墳墓遷移。“我們一步到位干得很徹底,村民們以積極的姿態(tài)支持大亞灣核電建設,高高興興搬遷了?!迸硎康摶貞洝?/p>

此外,彭士祿主張與法國電力公司簽工程前期服務合同,也是“敢為人先”;在找尋顧問公司時,彭士祿用不到100萬的價格與三個公司簽訂了服務合同,讓三個公司各自做出評估報告,中方再組織工作人員聽取學習?!皩W習之后,我們就把自己的人培養(yǎng)出來了。怎么評估,怎么做商務價格貸款,怎么搞標書……100萬請三家,他們都沒多少錢,但他們都很積極,想到做了這一次,下一步還可以做生意。實際上他們沒料到下一步就沒他們的工作了。”昝云龍說。

昝云龍認為,“老彭不是統(tǒng)帥級的人,是戰(zhàn)將級的人,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這樣的人需要被保護,也需要得到正確的使用。遇到事情他會自己下功夫去弄,不是為了自己。他沒有自我保護。”

1985年2月,彭士祿被調離廣東第一線,回水電部主持核電工作。1986年,彭士祿調任核工業(yè)部副部長,負責秦山二期核電站籌建工作。項目建設中,彭士祿堅持實行董事會制度。1988年,彭士祿擔任秦山核電站二期工程董事長,實現(xiàn)了我國核電由原型堆到商用堆的重大跨越。

當時我國《公司法》還未出臺,他說服安徽省、浙江省、江蘇省和上海市一起投資。后來,中國核工業(yè)總公司、華東電力公司與這三省一市共同出資,成立了核電秦山聯(lián)營有限公司。因他的堅持,秦山二期的設備訂貨、設計工程全部招投標。

楊朝勇回憶,引入招投標制在當時遇到很大的阻力。彭士祿堅持設計和設備全都要實行招投標制。時任國家計委副主任黃毅誠也很支持,強調要公開投標,而不是假投標。

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秦山二期副總設計師、研究員級高級工程師張敬才與彭士祿共同參與了秦山二期的建設工作,他記得,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對那次招標非常重視。1970年核潛艇下水后,前身為九〇九基地的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由于缺乏業(yè)務,經歷了20年的低谷。為了這次投標,院里沒日沒夜做方案,派出二十多人的隊伍去北京。但當時有傳言,稱上級單位希望上海一家核電設計院承擔這個任務。彭士祿向核動力院保證:“我們是真投標?!弊罱K投標以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分數大幅領先告終。也是從這時開始,核動力院踏上了民用核動力高速發(fā)展的道路。

“我不喜歡‘核潛艇之父’”

1988年9月27日,中國導彈核潛艇發(fā)射運載火箭成功,彭士祿作為中國第一任核潛艇總設計師、中國第一個核動力裝置的主要設計者,走進人們的視野,他和核潛艇研制的故事開始流傳。鑒于彭士祿在核動力事業(yè)上做出的貢獻,一些媒體稱他為“中國核潛艇之父”,這也成為在他采訪中經常被問到的問題。楊朝勇和彭士祿共事多年,記得彭士祿不止一次強調:“核潛艇沒有‘之父’,是一群人共同的努力。就算有,也是毛主席、陳賡大將和聶榮臻元帥,是他們拍板和支持,才有了核潛艇的研制工作?!眳文认蚺硎康撎峒斑@個稱呼時,原本還在笑的彭士祿拉下臉,嚴肅地說:“我不喜歡。”他稱人怕出名豬怕壯,他不喜歡任何榮譽。他認為當時出任總設計師,只是因為特殊時期“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再者,他也只是設計師“之一”。

“老彭從來不想工資和頭銜,敢于擔當和奉獻。”楊朝勇說。他認為,彭士祿雖然有紅色背景,但他從來不會為自己的事開口,也不碰政治,一心都在核動力研究上。呂娜采訪了多名彭士祿的同事和好友,大家提到彭士祿,都說他“什么都不爭,什么都不搶。在國家領導人面前也從來不吱聲”?!暗桥碓菏吭谡麄€核潛艇界口碑極好,我調研到的所有中核集團的人,無一不豎大拇指?!眳文日f。

在呂娜的兩次采訪中,彭士祿聊得最興致勃勃的是拉拔自己長大的二十多位“媽媽”和與外孫女的相處。他曾接了自己的一位“媽媽”潘舜貞到北京居住,希望為她養(yǎng)老。潘水土不服,回了老家。他喜歡和外孫女走到小區(qū)門口坐下,穿件背心乘涼。這是采訪時他談到的人生中為數不多與核關系不大的片段。前者讓他感受到了人的溫情,后者給他忙碌的晚年生活增添了短暫的天倫之樂。

彭士祿85歲開始坐輪椅,此前一直上班、到各處考察。退休后,他仍然以顧問身份在中核集團自己的辦公室里演算、畫圖,直到身體情況再也不允許。人前,他常戴一副黑邊眼鏡,一頭銀發(fā)向后梳,衣服上搭著一條已經磨起球的素色圍巾,說話帶著潮汕口音,臉上掛著微笑?!八褪且晃粣坌Φ睦先??!迸硎康摰耐瑢W、中國工程院院士周永茂回憶。

彭士祿入院以后才徹底停止了工作。他在協(xié)和醫(yī)院住了近十年,彭潔長期陪伴,每次去都會給他念與核研究相關的新聞報道。有時彭潔帶客人來,探視完了,彭士祿堅持坐著輪椅送到電梯口,沖著客人揮手,有時還調皮地跟女兒說“See you tomorrow”,還來一個飛吻。

他依然關心與核相關的事件。生前有一次采訪,被問到對日本核反應堆泄漏傳言的看法,他說:日本發(fā)生這個事故的核反應堆,和我們國家的堆形不一樣,我們作為總設計師,一定在事故發(fā)生之后把安全問題減到最低程度,這是我們能做到的。辦法只有兩個,第一個是安全殼要做得很結實,要用高強度水泥來做,要做到里面發(fā)生事故了,肉都爛在鍋里就完了嘛。第二,廢水要天天處理,不要積累,這里就得用水泥固化,固化之后把它運走。這是兩個很簡單的問題。所以不可怕的。”

2021年3月22日,彭士祿逝世。六天后,彭士祿的遺體送別儀式在北京八寶山舉行。

呂娜去了追悼儀式現(xiàn)場,那天北京刮了2021年第一場沙塵暴。滾滾黃沙里,她見到了很多八九十歲的白發(fā)老人,他們拄著拐杖來送彭士祿。這些老人都是彭士祿曾經的同事,來自廣州、大亞灣、成都、樂山、海豐、哈爾濱、大連……有的握著彭士祿和自己的合照,有的帶著當時研發(fā)的核潛艇零件,有的帶著計算數據用的筆和尺子……“彭院士很低調,當時送別儀式新聞媒體也沒有報道,只有中國核工業(yè)集團發(fā)了一個訃告。但是他們有一個龐大的圈子,只要一個人知道了,所有人都會知道。所以那天能來的人都來了。送行的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眳文日f。

1998年1月1日彭士祿夫婦回訪原“九〇九”基地時,在當時的干打壘宿舍前合影

彭士祿夫婦和孫女、外孫女

呂娜 (右) 與彭士祿、彭潔父女

在送別儀式上,人群自動排成三排。第一排是白發(fā)蒼蒼的老者,他們當中大多是跟彭士祿并肩戰(zhàn)斗過的“戰(zhàn)友”。中間那排是兩鬢微霜的中年人,彭士祿是他們的領導、老師,他們亦師亦友,奮戰(zhàn)在科研一線。最后一排是年輕人,也是中國核動力事業(yè)的希望。過去,因為工作的機密性,彭士祿很少出現(xiàn)在人前。他為核動力奉獻一生,也幾乎隱姓埋名一生,只在業(yè)內備受尊重。他讓女兒將骨灰海葬葫蘆島海域,那是他曾經工作多年的地方。

(參考資料:《核動力道路上的一頭墾荒牛——彭士祿傳》《彭士祿 我一輩子也離不開核事業(yè)》《中國第一任核潛艇總設計師彭士祿》《研制中國核潛艇的一頭“拓荒牛”》《彭士祿與中國核潛艇》《揭開共和國軍備發(fā)展史上最神秘一頁》《強國科學家志:中國核潛艇首任總師彭士祿》《別人叫我“彭拍板”》《彭士祿 我雖姓彭,但心中永遠屬姓百家姓》《彭士祿傳》《彭士祿:中國核動力的“彭拍板”》《彭湃文集》《中國核動力事業(yè)“墾荒?!钡摹芭炫热松薄吷萍紙髧呐硎康撛菏?,是革命家彭湃的兒子,是我國科技界深居簡出的“掃地僧”》。感謝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在采訪中提供幫助。實習記者李彤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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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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