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孫凌宇 ?實習記者 ?張紫微
編輯 ?黃劍 ?hj200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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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到了，對于準備在9月開始申請出國留學的學生們而言，剩下的這幾個月想必要為打磨簡歷做最后的沖鋒，難以放松。近幾年，花錢買經(jīng)歷、美化簡歷逐漸流行，極少有業(yè)內人士愿意站出來，戳破這個美夢，告訴大家“這幾乎沒什么用”。多數(shù)留學機構會“親切地”建議：“如果你想往前沖，申請排名前30，甚至前20的學校，你的簡歷上就一定得比較好看?！?/p>
變好看的方法很簡單，購買一份或多份實習以及科研經(jīng)歷。面對好幾萬一份的均價，多數(shù)學生難免猶豫，此時熟練的留學中介三言兩語便能攻破他們的防線。啟德教育一名留學中介以一個大三才決定要出國的學生為例，在她的協(xié)助下，這名學生已然完成了兩段科研（含論文發(fā)表）和一段實習，后續(xù)還要加一段實習?！叭绻麅扇藢W校段位差不多，標準化考試成績也差不多，你是錄取老師，你覺得誰更OK？”此前聽到這套說辭的學生，大多回一句，“我明白了?！?/p>
達成共識后，有人反應過來，如果實習經(jīng)歷如此不可或缺，那自己去找一段不就行了嗎？對方見招拆招，“現(xiàn)在就算你靠爸爸媽媽或者自己找一個線下三個月的實習，進去前一個月頂多就是跑腿復印一下東西，人家搭不搭理你都還另說?！钡顿M實習，這名中介調整眼神，幾乎是一字一句堅定地說，會比通過正常渠道招進去的學生“更輕松地干更核心的工作”。
具體做什么，不論學生如何追問，得到的答復都語焉不詳，中介概括性地表示“大部分都是遠程讓你處理一些東西，然后寫報告過去”；再迅速轉移討論焦點，告訴你不管是哪個崗位，機構方都會提供前期培訓和實習結束后的輔導，讓你了解工作內容及流程，足以應對簡歷和面試的要求；最后以進為退，“要是你有時間可以進行一個真實的實際的實習，超過半年的更好，但是那種的話你趕今年申請留學就來不及了，得往后延一年?！?/p>
就在學生衡量到底要不要承擔延期代價的時候，對方乘勝追擊，透露前不久來了三個摩根士丹利的實習崗位，“全公司搶，一下就沒了”，意思是好的付費實習機會可不等人。終于，學生動搖了，試探性地問，不管什么樣的公司都包進嗎？“都能去，雅思6.5以上的學生其實都是ok的，如果是國內企業(yè)就更好說了，可能會看一下成績單，再由我們的老師受委托直接跟你面試，肯定是說讓你過對吧？你掏錢了還不讓你過？95%的學生都是OK的。”
待來者基本上鉤，就可以適當放緩節(jié)奏，談談過往，拉拉家常。這名留學中介聊到此處，語氣放松了不少，講起自己入行11年，早期都是靠個人資源幫學生找實習，而且那時要是申請本科，學生們都是高三才過來找咨詢，碩士的話則等到大四?！昂髞砦覀兛偸歉议L說，你要早準備，經(jīng)過幾年過渡之后，2015年、2016年情況開始發(fā)生轉變，到現(xiàn)在要這種實習的學生越來越多?！?/p>
她接著又感慨起現(xiàn)在的“內卷”：幾位哈佛、耶魯碩士畢業(yè)的學生嫌自己學歷低，又來找她申博；北京海淀的一位媽媽前不久來替在讀小學四年級的孩子咨詢申請美國本科的事情……她苦笑著說，自己的小孩五歲就快近視，“不敢再雞娃了?！?/p>
幾分鐘后，她收回笑容，恢復利落冷靜的語氣，扯回正題，總結陳詞般地說，通過她申請留學的學生幾乎都加了項目，其中大部分學生優(yōu)先選擇科研，“因為他們憑父母或自己的資源貌似不太好找到科研項目，建議先把科研補一段”。這名中介所說的科研，主要指社會、傳播等學科的課題研究，由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名校教授遠程授課，小組之間負責討論，一般七周后由科研機構的助教協(xié)助寫論文，發(fā)表在期刊上。在國外期刊發(fā)論文，加上知名教授的推薦信，是吸引學生報名科研項目的最主要原因，“先有個文章在手里攥著，剩下的都好說?！?/p>
“不是項目含金量低，而是你不夠努力？”
按照上面這位中介的說法，此番消費行為完全是共贏，高校教授或企業(yè)員工獲得一筆相應的額外報酬；學生們雖然花了一部分費用，但能擁有一段“非常好的經(jīng)歷”。事實上，許多親歷過的學生都會自我說服——確實很難獲得這種機會，但不可否認，“無論如何還是非常貴?！闭嬲屗麄円怆y平的是，購買這些聽上去高端大氣的項目之后，往往所獲不多，除了用力湊出幾條耀眼的朋友圈之外，還有太多感受無法言說。
早在2017年，曾有人花一萬多元獲得某電視臺的觀眾執(zhí)行導演實習崗位，為了一份蓋著公章的實習證明，她和其余五六位通過同樣方式進來的實習生一起，每天上班到凌晨，收獲了大量站著圍觀節(jié)目錄制的體驗，導演需要觀眾笑，就幫忙招呼觀眾笑，“最鍛煉人的”是，遇上歌手、演員彩排時間晚，觀眾在外面不讓進，就要安撫他們不要鬧。
有一名學生在2021年年初的寒假購買了四大會計師事務所（普華永道、畢馬威、德勤、安永）其中一家的遠程實習，回憶稱每周導師會給她布置一個任務，“有時是做PPT和表格，有時是其他的任務?！边@份為時兩個月、價值28000元的遠程實習，最終在她簡歷上的體現(xiàn)是，“初步了解咨詢領域，在此期間對Excel公式掌握熟練，嘗試并稍微掌握一點PPT制作技巧；質疑與提出問題的能力有所提升，學會從客戶的角度出發(fā)看問題；對銀行的業(yè)務規(guī)劃初步了解。”
一名經(jīng)濟專業(yè)的學生報了由劍橋大學教授主講的《存續(xù)與顛覆：社會與文化學說研究》，為期七周，每周有一節(jié)教授正課、一節(jié)輔導課（由該專業(yè)出身的兩位中國學生解讀教授講了什么，以及他們對這個問題的分析），還有一節(jié)由教授的助教用英文評講作業(yè)、答疑。全班二十多個人，社會學出身的不多，1/5學新聞，1/5是在國外留學的高中生。上課之前，他找來一些社會學專業(yè)的本科教材預習，對比之下，覺得這門科研課程“對沒學過社會學的學生來說會給人啟發(fā)，但對于真正社會學出身的，不會有太大收獲”。課程結束后的推薦信讓他更為失望，“沒想到推薦信的質量這么差”，最終也沒有在申請學校時派上用場。
“花錢買經(jīng)歷要去辯證看待，沒有那么多錢，就花幾千塊買文書服務，如果有能力、認為值得，有些一線城市的美國本科申請要20萬元，包含很多獎項、專利，包你申到常春藤大學。不管什么選擇，前提都要看自己的購買力，并且腦子要夠清醒，不是被教唆，而是自己想要去爭取。至于最后起到的作用是值一塊錢還是無價，完全看自己努不努力?！闭f這話的是20出頭的Anna。大一開始，她便積極參與各類“自我增值”的活動，花錢報口譯班、去香港交流、去國際組織實習，購置耳飾、項鏈和三千多元一場的晚宴入場券，迄今報過科研，擁有摩根士丹利的遠程實習經(jīng)歷， 還是一家金融公司的合伙人。
豐富的社會資歷，加上創(chuàng)業(yè)身份，讓她呈現(xiàn)出有別于同齡人的視角。在她看來，需要花錢的事情很多，花5萬元買保證在SCI期刊上發(fā)表“科研”論文，這跟旁人學烘焙、考潛水證沒有任何區(qū)別。買來的學術項目可能本身含金量沒那么高，自己不一定聽得懂，也不一定用得上。可重要的并不是這幾節(jié)網(wǎng)課，而是在此期間遇到的人和事，以及自己從中挖掘到的東西，況且，“跟牛津大學的教授做過科研、項目”，有呈現(xiàn)科研成果的論文，“這是一輩子都可以拿來吹的事情?！彼堰@些投入視作“通過努力變成教育資源的彌補”，會心疼、糾結，但從來沒有后悔。因此，聽到有人花完8萬塊錢覺得不值時，她會說，不要罵老師，每個人看法不一樣。
2020年9月，Anna在母校給新生演講時，一個剛入學的學妹說家長已經(jīng)在規(guī)劃出國的事情，問她自己要不要報科研項目。她的回答是，這個事情因人而異，“如果你是懟一下跳一下的那種人，可能會把握不住這樣的經(jīng)歷?！?/p>
上個月，Anna又報了一個教育領域的科研項目。她想得很清楚，不能像在國外讀本科的那些學生一樣，“混一混網(wǎng)課，水一水論文”，而是要多跟教授直接溝通，同時不能問太弱智的問題。教授講一次課兩個小時，Anna會邊聽邊做筆記，課后再花好幾個小時研究課堂回放視頻，并將自己的學習筆記發(fā)給教授看，向對方表達希望課程結束后能給“很強的”推薦信的想法，而不是千篇一律地寫上“×× is a good student”?！拔液苡行判脑谶@個過程中得到他的認可，如果教授記住我，可能還會帶我參加別的項目，不斷刷存在感?！?/p>
第一節(jié)課自我介紹，她留意到，有的人說完，教授只會回一句“thank you”，她說完之后，教授則表示很好奇：你在這個年齡怎么辦公司，如何經(jīng)濟獨立。她和教授之間的對話時長在全班排第二，聊得最久的是一位已畢業(yè)、工作多年的北大姐姐，“他們聊的過程我也在學習，記他們聊的東西，但你會看到zoom屏幕上有一張很漂亮的臉眼神渙散，露出傻笑，那位同學肯定在玩手機?！?/p>
購買這些中介科研課程的學生素質參差不齊，最小和最年長的年齡相差將近20歲。前幾天，由于課程PPT涉及版權，培訓機構的工作人員說，需要經(jīng)牛津教授同意才能發(fā)上群，立馬有人質問，“exm（excuse me）？給了錢PPT都不發(fā)？又不商用！”Anna看到這樣的回復，內心會覺得很沒有禮貌，同時納悶“為什么跟高二的學生一起上課？他們連基礎的事情都不懂”。她記得當初報這個項目的時候，中介說參與的人都很優(yōu)秀，名校出身，經(jīng)歷豐富，而且每個人身上都有閃光點。稍微吐槽后，她立馬補充，“不過你已經(jīng)進來了，不能說這不好那不好，就好比進一個公司打工，不能跟上司各種抱怨，搬起石頭砸自己腳?！?/p>
“進來了”的人很少會自己跳出來親手揭穿這份光鮮，賣方更不可能有錢不賺。在這個怪圈中，東北人徐婉是個例外，她在廣州生活多年，2016年進入一家只有十幾個員工的小型留學咨詢機構。眼看著同行們?yōu)榱速嵢√岢啥浯蟾顿M項目的效果，而學生們難以抵擋名校、名企誘惑，越來越瘋狂地交錢中套，她實在坐不住了。6月，她在公司每年舉辦的分享會上圍繞暑假實習、科研等開展講座，當晚，除開內部“撐場面的”的自己人，只有二十多個真實用戶在線上收聽，即便如此，她依然一分鐘沒停地講了一個小時，“就是想勸退這些買實習、買科研的人，希望他們能夠更謹慎些。”
并不是所有的留學中介都愿意引學生入套。也有一些機構和人，如徐婉一樣，嘗試勸學生們不要購買付費實習和科研項目，呼吁減少美化簡歷的現(xiàn)象，讓留學申請回歸公平、有序。
含金量不高的付費實習經(jīng)歷很難對申請起到作用，有一些崗位真的是title非常響亮，工作內容就是查查資料，做做PPT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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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據(jù)來源：全球化智庫 《中國留學發(fā)展報告 （2020～2021）》，
2018-2019學年全球八大留學目的地國接受高等教育國際學生人
數(shù)，鏑數(shù)聚
以下是留學中介徐婉的口述：
疫情后遠程實習火熱
有個做了十幾年留學中介的同事說，大概2015、2016年就出現(xiàn)付費實習了，但當時還很少人選擇。去年春節(jié)期間，由于疫情暴發(fā)，計劃留學的學生本來想趁假期實習，但是都出不去，于是online（線上）的遠程實習（Part-Time Assistant，簡稱PTA）開始大火。沒多久，那位同事有個比較有錢的客戶就買了好幾份遠程實習，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很多工作都不是公司的業(yè)務，有時候提交的工作也沒有反饋。
那是2020年二三月，付費實習剛起頭，很多同學陸陸續(xù)續(xù)做完實習后發(fā)現(xiàn)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開實習證明畏畏縮縮，隨便拿張A4紙，也不蓋章；推薦信都是大段冗長的夸獎，感覺換成其他同學的名字也成立。
通過這種付費模式，可供選擇的實習公司包括各行業(yè)的頂尖企業(yè)，以及各大券商等，每個實習項目費用兩到三萬元不等。學生們?yōu)榱松暾埳细玫膶W校，都想把自己包裝得更厲害，一些機構慢慢發(fā)現(xiàn)商機，愈演愈烈，到了2021年尤為夸張。
我今年收到不少咨詢，都是對去年錄取不滿意的，10個學生里8個都購買了實習機會。有一個比較夸張的客戶，找了留學界一家非常大的老牌機構，花了兩萬元申請留學澳洲，一般這種就幾千元，很多機構還免費，因為沒有什么成本。讓我特別驚訝的是，那家機構讓這名客戶買了一個在四大會計事務所的實習機會，但他申請的那幾所學校和項目根本不需要這個，直接交成績單等學術材料就可以了，就是說這份實習經(jīng)歷連體現(xiàn)的地方都沒有。后來因為疫情，這位同學打算暫時擱置去澳洲入學，想申請香港等地區(qū)，開始重新尋找留學中介，查詢信息時，越查越發(fā)現(xiàn)不對勁，后來也向我咨詢了這個事情。
看到大家不管申請什么地區(qū)，什么專業(yè)，都不假思索地交錢，我實在是看不過去。雖然實習對于留學申請非常必要，但并不是每個實習的內容都適合你要申請的專業(yè)，而且通過這種（付費）方式找的實習不一定比自己找的對留學更有幫助，有些實習只是公司title（頭銜）響亮，但是工作內容非常淺顯，并不能很好地展示自己的專業(yè)掌握程度。大家都是為了要申請到好學校，如果對錄取沒什么影響的話，真的沒有必要花這個錢。不要只盯著“花幾萬進夢寐已久公司”的誘惑，糖衣外表下也有許多隱藏的危害。
2019年7月27日，北京，培訓機構組織的海外留學講座吸引了眾多
家長和學生 圖/視覺中國
但很少有學生會相信這個事實，因為所有人都在做，似乎誰不買實習、不做科研，就錄不上，心里就會犯嘀咕。他們也不會只找一個中介，一般都貨比三家，對比時卻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的留學機構都會推薦這些付費項目，因為時間短，來錢快（實習+科研的套餐最少能賣5萬元，中介可以從中拿到幾千到上萬元不等的提成）。而我并沒有一上來就要他們買實習，甚至不鼓勵，他們可能反而覺得是我有問題，有些人會默默淡出，不再回復；有些人會刨根問底；還有些人雖然問清楚了，但仍然會選擇付費實習或者科研。
疫情剛開始好轉時，每天都有十幾家（大的機構可能看不上我們）賣實習或賣科研機會的機構過來跟我們談合作，推新出的崗位或課程，有的一天發(fā)兩次，會很積極地配合我們解答客戶的疑問，或者讓我們跟學生拉個群，方便他們直接講解跟進 。
對于已經(jīng)簽約的客戶，我通常不會主動推銷付費實習和短期科研項目。如果對方并不是購買留學申請咨詢服務，只是想通過我找個實習，我就牽個線。前不久有個學生主動發(fā)了幾個實習給我，問我合不合適，我勸她盡量優(yōu)先自己找，并告訴她付費實習在挑選過程中需要留意的點，可能存在的坑。她當時還挺感動，說她之前的實習就有這些問題。但到了第二天，看自己投的簡歷仍然沒有反應，她很著急，怕耽誤了留學申請，跟我說，“我還是買吧?！?/p>
那我就告訴她，記得問清楚，那些實習機構承諾的推薦信是不是從公司官方郵箱出，實習證明有沒有蓋章，走不走人事渠道，甚至有沒有實習工資。她當時對比了幾家，發(fā)現(xiàn)一個心儀的崗位不同公司報價不同，于是選了一份兩萬多元的線下實地實習。實習機構的人在小群里一直催她付款，說當天再不付款就沒有名額了，第二天她才回復，說這個名額還有嗎，對方卻說還有。同一個崗位正常渠道的實習生對學歷要求更高，考核也更難，很多公司需要一輪筆試和好幾輪面試，但付費實習只需要跟項目導師進行一次面試，走個過場即可。當時他們就打了一通電話，對方好像著急開會，對她的回復也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實習中介機構的人在群里問她，過了嗎。我心想，有什么過不過的，錢都給了，你就在這演吧。
目前的付費實習能提供各行業(yè)領軍企業(yè)的大部分熱門崗位。有些知名度稍微弱一點的公司，可以提供走人事手續(xù)、有實習工資的項目，無論是留學的背景調查，還是工作的背景調查都沒問題。不過，目前大多數(shù)PTA（實習、兼職助理）崗位都不走人事，等于人家都不承認你，機構在銷售這些實習崗位時，會告訴你可以提供留學的背景調查，也就是如果需要調查，項目導師會配合。
對于我們經(jīng)?？戳魧W申請材料的人來說，通過某個崗位通常招收的實習生背景、實習時長、工作內容等方面，還是比較容易辨認出學生簡歷中的實習經(jīng)歷是否為買來的。另外，付費實習的經(jīng)歷一般都寫得很泛，沒什么含金量，大多是收集相關資料，做PPT、Excel等。而一些通過正式渠道實習的學生會提到使用了企業(yè)的哪些內部系統(tǒng)，相比之下就比較有信服力。
從我們做留學的角度，含金量不高的付費實習經(jīng)歷很難對申請學校起到作用；從學習的角度來看，如果自己主動性強，也許能學到一些，但有一些崗位真的是title非常響亮，工作內容就是查查資料，做做ppt。
很少學生在購買付費實習項目的時候知道真相，不過，就算知道了，也多選擇，自欺欺人。之前《令人心動的Offer》里有個男生說自己在普華永道實習過，結果用人公司HR在微博上說，系統(tǒng)里查不到此人。這種情況也許是因為學生沒去，但是在簡歷里說自己去了；另外一種也許就是購買的實習項目，所以在公司系統(tǒng)里“查無此人”。這種經(jīng)歷被查出來后，對學生的學業(yè)甚至職業(yè)發(fā)展都會有影響。對于自身條件不算太拔尖的學生而言，我更建議腳踏實地，比如可以從小公司實習起，慢慢跳到頂級咨詢公司，而不要總想著一步登天。
2020年11月3日，上海紐約大學的學生在休息室里學習。上海紐約
大學臨時額外招收了2800多名學生，其中大多數(shù)是在紐約校區(qū)注
冊的中國留學生，但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無法前往 圖/人民視覺
買來的科研經(jīng)歷
商科學生不少會買實習機會，如果是人文社科的，像社會學、政策類這種，則傾向于購買科研項目。沒有疫情的時候，大家都會腳踏實地去國外交換學習，或是跟著自己的導師做項目，現(xiàn)在很多人掏錢買國外的科研課程，但這個也水了很多，跟實習一樣，沒有那么好的事兒。
賣得比較火的一門課叫《Python金融工程分析》，售價33880元，開一次課，群里有三百多人。有學生學完后說，前兩天很難，只要一入門了就很簡單。真的有必要花三萬多元學Python嗎？有些人是擔心大家都會而自己不會，想來學，還有些人本身已經(jīng)掌握了，但是為了拿這個證明，拿到名校教授的推薦信，又花一筆錢。光是賣課，這種網(wǎng)課肯定賣不了那么好，重點就是有國外教授當推薦人，留學機構會說國外教授的推薦信對留學申請非常有幫助。這對學生來講成了特別大的誘惑，所以才那么多人瘋狂地買。
科研課題涵蓋的范圍非常廣，連天體物理都有，每天發(fā)兩三個新課程，今天計算機、明天醫(yī)學、后天語言學，有的留學機構的課表已經(jīng)排到了今年12月，甚至明年1月。上過科研課的客戶中，沒有聽誰說“真好啊，真值啊”，都只是說“還行吧”。很多課程聽著名字很好，比如《教育中的性別平等探究》，連我這樣經(jīng)常接觸這些東西的都會被誘惑，看了介紹都想學。我查過，那些教授確實來自劍橋、牛津等名校，但從學生們提供的材料來看，課程內容挺淺，并沒有特別核心的知識，講得很皮毛，畢竟四年的東西怎么可能七周講完。
有些留學中介同行一上來就跟前來咨詢的學生說，你的背景不行啊，一定要做多少科研，我又沒有賺錢，純粹為你好。他確實沒有賺差價，他拿的是返傭。哪怕是遇到申請市場營銷專業(yè)的準學生也不放過，這些專業(yè)更注重成績或是實習經(jīng)歷，做什么科研呢，完全雞肋，混淆視聽。
科研項目的產品一般可以選擇上課、推薦信、發(fā)表論文，如果選擇發(fā)表論文這個級別，價格會更高。有些留學機構在營銷時會說，推薦人要在網(wǎng)申里寫這些學生是否有發(fā)表論文，發(fā)了論文的和沒發(fā)論文的走不同通道，所以，一些付費能力強的同學會被此吸引。但我沒有聽說過發(fā)論文和不發(fā)論文，教授還能走不同的通道。是否發(fā)表過論文在學生的網(wǎng)申中是可以主動表達的，而不是推薦人那里體現(xiàn)。
如果你去國外交換學習，哪怕是一個月的summer school , 通過這種方式認識了教授，教授愿意推薦你去某所學校留學，也是有用的。我之前就有客戶去倫敦政治經(jīng)濟學院summer school一個月，認識了一位講師，我覺得講師給她寫的推薦信加分很大。在她所在專業(yè)，她們學校那一年就錄兩個人，她其余背景都僅屬于中上，很大程度是由于summer school講師的推薦信起了作用。
但在購買留學機構課程的商業(yè)行為中，這些機構給學生出的推薦信內容多為泛泛的夸獎。推你和推我，都一樣。這種產品的賣點就在于名校教授寫推薦信，機構說一定是教授寫，實際上就不得而知了。我認為，一個課程有上百人，名校教授通過推薦系統(tǒng)一一上傳推薦信或者給學生寫評價，不一定有時間。國外的教授一般只推薦自己真心想推薦并且真的很了解的學生。這也符合推薦信的初衷。
我的客戶中，也有人是跟自己老師做的科研，研究醫(yī)學領域非常具體的課題。這個過程本身也是雙向選擇，老師也會選擇比較優(yōu)秀的、動手能力強的同學。最后，這名客戶拿到了耶魯大學的通知書。
國外高校招生時，會綜合考慮學生的實習、科研、本科、成績、語言等因素，所以盡管有名企實習經(jīng)歷和名校老師的推薦信，也不一定能讓錄取自己的學校有很大跳躍。我曾經(jīng)比對相同績點的兩個同班學生的錄取結果，有名企實習、名校推薦信加持的同學最后和另一位的錄取結果沒有任何不同。
因此，我不是建議大家不要去實習或是做科研，只是希望大家在面對這些付費項目時能更謹慎。買來的名企名校經(jīng)歷，不但由于內容過泛而無法對簡歷加分，甚至有可能拖后腿。我一名學生的本科老師說，如果你將來想走學術路線，有一天成名了，這個就是你學術中的污點。這可能不是那種嚴重的指責，更多的是一種取笑，覺得原來××也做過這種東西。很多供孩子去國外讀研究生的家庭，其實條件并沒有特別好。所以，我寧愿不賺這些項目的提成，讓學生用最少的錢拿到比較好的錄取，這是我的堅持。
（文中Anna、徐婉皆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