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真珍珠:十年之后我再告訴你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孟依依 日期: 2021-10-16

這個當代故事仍然在持續(xù)發(fā)生,“我們都作為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親歷著它”,都在丁真這個故事里看著他,看著自己,看著更多人。誰也不知道故事會走向何處,包括丁真自己。

丁真是一張被選中的臉。

并非通過選秀機器,而是偶然被拍到之后投上方興未艾的短視頻平臺,通過普通用戶每一次點擊、觀看、轉(zhuǎn)發(fā)形成巨大數(shù)據(jù)進而選出來的臉。一張漂亮的藏族少年的臉。

每當人們想起他,就會想起窄長手機里鋪滿豎屏的微笑面龐,在高原陽光下呈現(xiàn)出健康的黝黑膚色,使人難以忘記。出現(xiàn)在外交部發(fā)言人華春瑩的社交賬號上之后,這張臉又成為中國符號之一。

這張臉起初不怎么說話。丁真能講的漢語有限,在牧區(qū)小學上學的三年間時常請假回家放牛,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沒有規(guī)律上學了,一直到他走紅之前。

因此他看起來時常手足無措,被主持人叫上臺后、在漂亮的人群中間,與人合影的時候甚至忘了看鏡頭。今年2月他去參加大型晚會“微博之夜”,第一次見到那么多衣著光鮮的人,不過大多數(shù)他不認識。小時候看電視看得一知半解,只看哪些好玩好笑,認為最帥的人是劉德華,他曾經(jīng)所了解的流行文化和審美停留在20世紀,與鄉(xiāng)村一起長久處在當代文化體系的末端。

那些得體地走上紅毯的明星一茬一茬,他也跟著走上去,站在紅毯上被不停拍照的感受是,“有點害羞。”他不好意思。

這跟他原先的生活太過不同。春天去西藏林芝拍攝《丁真的自然筆記》,丁真坐在一棵桃樹上,遠遠看到兩位當?shù)厝碎_著拖拉機,他雙手模仿轉(zhuǎn)方向盤的動作,身體左右搖擺,嘴里發(fā)出馬達一樣的聲音,說:“噠噠噠噠噠噠,以前我的生活就是這樣子。噠噠噠噠噠噠?!?/p>

于是大家爭相給這張臉附加更多解釋。

走紅一周后,家鄉(xiāng)的理塘縣文旅體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與丁真簽約,他是公司第23號員工。作為理塘旅游大使,他每天早上9點開始巡街,學漢語,做直播,在社交平臺上發(fā)布動態(tài)。一大批粉絲迅速形成,一部分的關(guān)注者贊美并鼓勵他;另一部分的注視幾乎變成一種強權(quán),用撿拾到的碎片構(gòu)筑出一個人形,置于真實的丁真之上,不允許他反叛或出格。

丁真從一個寬闊的以神、山、牛群和牧民組成的世界,走到了崇尚人氣、財富、人類中心主義的世界。

拍攝團隊時差島為丁真拍過四次短片,貫穿了他走紅之后的10個月,導演陳禎時常覺得這是一個非常當代中國的故事——

“他(丁真)串聯(lián)起的是中國最貧窮的鄉(xiāng)村和最發(fā)達的都市,網(wǎng)絡上的網(wǎng)友和線下真實的人,藏族和漢族的交界地帶,串聯(lián)起來的是一個很大的話題。他是所有話題所輻射到的層面的最大公約數(shù)。我們經(jīng)常說流量,流量就是最大公約數(shù),所有大眾都會對他有興趣。”

▲誤“闖”進攝影師鏡頭的丁真,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掀起一陣又一陣的輿論風暴 (圖/王軼庶,由榮耀 Magic3 至臻版拍攝)



是烏托邦嗎?

車上的姑娘第三次請求司機停車并下車嘔吐時,我們停在了海拔4400米的山路上,低溫,空氣稀薄,山路還沒有完全修好,周圍高聳著鮮少植被的石山。前面的車繞了幾個彎之后跑遠了,我們和車隊將短暫失去聯(lián)系,這里沒有移動信號。

這是從理塘縣城到丁真家所在的下則通村的必經(jīng)路,綜藝節(jié)目《中餐廳》節(jié)目組與丁真一同回村錄制尾聲。出發(fā)時車隊路過縣城十字路口,建筑頂上掛著一條巨大的高原標語——“缺氧不缺精神,艱苦不怕吃苦?!?/p>

短暫停留之后我們重新上路,繼續(xù)顛簸一個半小時,車子拐到了一處埡口,群山之間忽然鋪開一片茂盛的草地,狹長的山谷里散落著民居和白塔。村口溫泉冒出熱氣,遠遠地傳來了音樂聲。

“世外桃源,真是如此?!崩钇秸f。

她有一頭微微卷的頭發(fā),說起丁真時很愛笑。十多天前她一個人從西安出發(fā)輾轉(zhuǎn)成都到了理塘,聽說村里有公開的賽馬,“真真應該會出現(xiàn)吧”,于是又直奔下則通村。她今年59歲,第一次追星,成了丁真的粉絲。

正值水草豐茂的夏季,也是丁真最喜歡的季節(jié)。煨桑祈福后,下則通的家家戶戶都把帳篷搬到草地上建起來,帳篷里堆滿糧水,男人們每天在草地上圍坐唱歌、跳舞、打籃球,人人都可以進帳篷飽食一頓,當?shù)胤Q此為耍壩子。

如果在耍壩子時見到非本村的陌生面孔,大概率就是王友梅(丁真的粉絲們,因他將“網(wǎng)友們”發(fā)音為“王友梅”而得名)。村民不認識她們,但她們認得村里的每一個人,每一座房子。

她們也得知了丁真的行程,村子不大,節(jié)目組錄制騎馬片段的時候不少人聚集過來。我們是在那里遇到李平的,之前的大半年時間里,她慢慢了解了丁真的各類消息與動態(tài),觀看直播,留言評論,購買數(shù)字專輯。

“我在手機上一直留意著。丁真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全都是純自然的,我現(xiàn)在就感覺他是我心目中最尊貴的孩子,最美好的。因為我覺得你得徹底了解一個人才能去發(fā)言,我不喜歡說那些不了解的事情?!?/p>

“可是怎么確定那些是真實的他呢?”

“也許是有偏差的吧。但是目前為止我感受到都是美好的東西,應該鼓勵一個美好的人飛得更高走得更遠?!崩钇叫ζ饋?。

不一會兒傳來了馬兒的鈴鐺聲,是丁真要過來了。她激動起來,但仍然只是站在原地,兩只手緊握著貼在胸前,以少女祈禱之姿張望著,我們說可以靠近些,她說:“我就這樣遠遠地看一眼就行?!?/p>

馬蹄達達地踏過水泥地,五個俊俏的青年穿著藏袍騎著馬要往山坡上去。李平看到其中穿紫色藏袍的身影,朝他喊了一聲“真真”,丁真回過頭來笑。

馬兒跑遠了。李平高興地用力擁抱我,兩只手因為興奮而輕微顫抖。

后來我在成都再次遇到過李平,她叫上另兩位王友梅一起吃飯,席間講起更多在下則通的經(jīng)歷——這位王友梅幫姥爺看了好幾天小賣鋪,那位王友梅去山上看過好多次日出,她們坐野摩托、等銀河,追隨丁真的足跡去了措卡湖、冷古寺、格聶之眼、毛婭大草原。

時間久了,該玩的都玩了,“我們走的時候有一個人,可能是普通游客,問舅舅家在哪,然后有個王友梅就說,門前有很多人在發(fā)呆的地方。”李平笑著說,草地上也坐著一堆一堆發(fā)呆的人。

下則通的住宿條件不好,一個王友梅換過四個住處,其中一次被領(lǐng)到一間后院屋子里,里面架著九張床,晚上老鼠吵得人睡不著覺,廁所是建在院子里的。

可是大家都好開心,村里的民宿床位常常住滿,節(jié)目組只好自己搭帳篷睡睡袋。還有一次村里停電了,晚上大家在村道上散步,不必招呼也能互相認出是王友梅。還有個一起玩的年輕女孩,“她在家里感覺很壓抑很痛苦,她爸爸對她老發(fā)脾氣,要求高,她現(xiàn)在都這么大了,還在街上拽她的頭發(fā)。她說她很痛苦,到這來以后覺得很開心很放松。”

我們涮了幾片牛肉,一位王友梅說,和城市生活完全沒有交集。另一位說,那個氛圍,像80年代一樣。

當然也有令人不快的插曲。她們聽說有人去打擾了丁真的家人,試圖去騎他的小馬珍珠和青龍,著急得想回理塘去把那些人勸走。還風言說有人因為和當?shù)厝似鹆诵∧Σ粒瑢е露≌嬖疽黄鸪鰜硖璧陌才湃∠K子都特意拉起來了,村長親口告訴他們,丁真今天晚上會出來跳鍋莊的。

“其實說白了,包括我都想見到他本人,但想是想,行為不能那樣去做,對吧?”她們忿忿。

待了大半個月后,她們要離開下則通村,下雨了,李平難過得掉眼淚。以前的生活好像總是有什么不快樂,她不說具體是什么,只說“人之初都是善良的,只不過是社會復雜,把人慢慢變得好像要跟著環(huán)境走”。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說過,一個人來這里反而完全不擔心,“我覺得人心里要有一種美好的東西,有了之后就沒什么好孤單的,什么都不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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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籠中鳥

跑出租車的降白師傅說,送王友梅去機場的時候經(jīng)常有人哭,和她們坐大巴剛到理塘時形成鮮明對比。他從未想過會有這么多人來村子,有一天,生活在加拿大的哥哥發(fā)消息給他說,全世界都在說丁真哦。

“我們都很關(guān)心他?!比グ菰L一位唐卡畫師其美多吉時,他的小女兒曲珍也說,每一集《丁真的自然筆記》她都會看。聽到丁真的名字,來家里學畫畫的學徒從畫板后面探出頭來,漢語不那么好的多吉也主動地參與對話。有時候倒不全是出于粉絲的喜愛,也是因為作為同族同胞。

起初大家都想不明白丁真為什么走紅,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他成名之后并沒有飄了或是迷失,現(xiàn)在老人們見到這個孩子都會說他很順眼。

不過,其美多吉最擔心的是他會變成籠中鳥,“自由是判斷快樂與不快樂的標準?!倍嗉诔啥忌钸^12年,和藏地相比,漢地都市的生活面臨著更大的競爭和壓力。

7月底,丁真參與錄制了21天的《中餐廳》錄制后終于回到理塘。這是他離家最久的一次,回來當天甚至出現(xiàn)了高原反應。但為盡地主之誼,他還是出現(xiàn)在了晚間的飯局上。

一個結(jié)合了火鍋店和KTV的包間里,理塘縣國資集團公司負責人張璽坐在他左手邊,再往左是節(jié)目制片人王恬,他們正在聊著丁真。講到他去《中餐廳》一開始拘謹,不知道該做什么,就一個勁埋頭洗碗擦桌子,他們開玩笑說,丁真,你的人設就是洗碗。

“他很善良又很懂事,情商也很高。藝人我們看得多,有些天生是吃這碗飯的,他吃得了,他是真的很聰明。”王恬越過張璽朝丁真示意了一下,“我說你是這里的團寵。我問他知不知道‘團寵’是什么意思,他說知道,應該是大家都很喜歡我的意思?!?/p>

丁真靦腆地笑。

張璽接話:“人與人都不傻,都聰明,你用真心對別人,別人也會用真心對你?!?/p>

話畢,繼續(xù)吃飯,丁真給大家敬茶之后道別,接著去接受另一場采訪。第二天張璽提起丁真現(xiàn)在的煩惱是屬于自己的時間確實變少了,于是有一天帶著他去游樂園,但是要摘掉耳環(huán),戴上鴨舌帽和口罩。

“他這10個月的時間,行程太滿了,滿到是day by day,hour by hour的狀態(tài),而且基本上是被我們理解的城市文化所充斥和包裹著?!标惖澮舱f。

團隊變得謹慎。理塘旅投總經(jīng)理杜冬講:“我們開始會慌張,突然之間面對很多機會的時候,當然會慌張了?!?/p>

大到對于演戲邀約的篩選——曾有一個劇本被遞到張璽面前,邀請丁真出演一位18歲的少年,是個“少年愛上這個御姐”的故事?!拔叶夹λ懒?,我說怎么可能?”

小到每一個細節(jié)——哪些問題不能問、哪些衣服不適合穿、哪些人出現(xiàn)在畫面里都是團隊需要反復考慮的。張璽時常覺得吃力,也總自責說在丁真的成長中他們是最感覺到壓力的,對粉圈了解不多,應對危機最初沒有經(jīng)驗。

丁真在《中餐廳》里學到了一道辣椒炒肉,要做給家里的親戚朋友吃。節(jié)目錄制到最后一部分,辣椒炒肉上桌,幾位正伸了筷子到碗里去夾,屋里安靜下來,忽然從窗戶邊傳來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嚕聲。大家循聲找過去,看到張璽靠著窗子睡著了。

不過丁真自己呢,似乎并沒有傳達出慌張。新年回家開心了,照樣和朋友們跳鍋莊到通宵,遇到新朋友去天臺唱歌唱好久,唱到自己都破音。“我發(fā)現(xiàn)他沒有那么多焦慮感,他是我們這個小世界的核心,如果他焦慮我們都會焦慮。但是他很放松,他OK我們就OK?!倍哦f。

在西藏林芝,丁真看到一棵正值花期的桃樹,灼灼其華,“覺得很美,如果有人砍它的話很可惜”,于是主動提出系一塊白色哈達在桃樹上,為它放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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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的動物一定會往前走

正式采訪前一天,團隊幾人拿著提綱把問題翻譯給丁真聽,回答則全交給他自己,“希望每個階段的采訪都能看到他的成長?!倍哦f。他們也會告訴他接下來有哪些安排,讓他自己心里有數(shù)。

丁真的漢語確實有了不小的進步,他坐在窗邊,回答問題前會稍微思考組織語言,只有兩三回遇到不理解的詞語時求助了工作人員。

和他第一次來成都的時候截然不同了。走紅后沒幾天,他來過一趟。第一次到大都市時“差點瘋了”,誰也不認識,不適應,在馬路上都不知道該怎么走路,于是一整天待在酒店里?!坝袝r候他們帶我去拍攝,我想這些人帶我去哪?是不是干壞事?想到這樣我有點怕?!?/p>

8月份和丁真見面拍音樂旅行紀實節(jié)目《邊走邊唱》時,陳禎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了一種很明顯的“自信”。“他會說這個戲怎么拍,有的時候穿幫,或者當天穿的衣服不太好時,他也會說不要拍進去。他有意識去注意環(huán)境和整體,把自己放到更大的環(huán)境里面去考慮?!标惖澱f。

因為節(jié)目里要舉辦一場小型的山谷音樂會,需要村民一起參加。丁真挨個去敲門,找了三十來個村民。演出那天,這三十來個村民有的騎馬,有的開摩托車,還有的搭節(jié)目組租來的大卡車一起去了離村子很遠的半山坡上參加這場音樂會。

在不同的采訪里丁真反復說起過留在家鄉(xiāng)的意愿,每次回家他都很開心?!案本?、上海、??谶@些相比的話,回到四川他是很有安全感的,回到理塘就更有安全感?!标惖澮矄栠^他關(guān)于去外面和回家鄉(xiāng)的問題,“但是我覺得這個事情一半一半,任何人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是會獲得安全感的,但同時你也向往外面。丁真對外面的世界是好奇的?!?/p>

他確實變成了“理塘的一雙眼睛”,把村里的故事、長久流傳的藏族習俗帶去了外面,帶著家鄉(xiāng)人一起上綜藝節(jié)目;也把外出的見聞帶回村里,《中餐廳》營業(yè)所得一共三萬多元,由他一路帶回來捐贈給家鄉(xiāng)。

那天捐贈開始前,幾個小女孩先跑了進來,我們互相分享了口香糖和腰果,她們又對筆記本電腦感到好奇,抱著它打開文檔試著輸入自己的名字。玩了一會兒,穿著橙色大T恤的女孩澤西問,丁真今天回來嗎?

“嗯?!?/p>

“什么時候回來???”

“可能一會兒吧。你們想和他一起玩嗎?”

“玩。我們一起玩毽子。”

“他有喜歡的女生嗎?”另一個同行的女孩好奇地湊過來。

“有的?!?/p>

“他喜歡誰啊?”更好奇了。

“他媽媽?!睗晌髅摽诙觯覀兌夹?。

盤山公路蜿蜒貫穿理塘,縣城里總能聽到大貨車駛過的轟隆聲。到了晚上,過路車打開遠光燈,車速放緩,從酒店的窗戶可以望到幾乎與視線齊平的燈光,像深海里浮游的發(fā)光生物。

這里并不令你感到過于閉塞,它和任何一個內(nèi)陸小縣城一樣。幸福西路上滿是小吃店,幸福東路上則排布著金銀飾器、理發(fā)店、服裝店,有步行街,也有不少集市,離縣城四公里左右的地方還擴建了賽馬場。

“把機會敞開了之后他們自己會思考,門沒有開的時候大家都不會想去開門,門只要開了他們自然會過去。人是一種好奇的動物,他一定會往前走?!倍哦f,“我更向往以后,以前的話可能都知道了,以后我們還不知道,可能更有意思。”

這個當代故事仍然在持續(xù)發(fā)生,“我們都作為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親歷著它”,都在丁真這個故事里看著他,看著自己,看著更多人。誰也不知道故事會走向何處,包括丁真自己。

接下來的道路會如何,如他那天在窗邊反復說的:“我只能往前走,過了五年、六年或者十年,回過頭看一下自己走的路好不好,然后我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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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丁真:自由是最舒服的

人物周刊:為什么你這么喜歡騎馬呢?

丁真:我也不知道,因為從小就騎馬長大的。

人物周刊:你說騎馬的時候會開心又會害怕。

丁真:對,我摔過一次,7歲、8歲的時候。我有一匹馬,它有點不聽話,它的韁繩怎么拉都拉不上,我就隨便(把韁繩)放了,它過了一條河,再下去之后路很難走,它也摔了,我也摔了,那天我的手都斷了。最后我還是自己起來把它牽回了家里。

人物周刊:你對當時的游牧生活還有印象嗎?

丁真:有時候下雨,有時候太陽出來。每年六七月份我們?nèi)ハ募灸翀?,遷徙的時候我負責趕馬、趕牛,很開心,有時候也有點怕。(有一次)我弄丟了牛,它們不好好走,丟了的話又要去找。

人物周刊:你小時候想過長大之后做什么嗎?

丁真:沒想過,放牛、騎馬這樣的,很開心。本來我就不會想這些,我會想今天的事情,早上起來了要干什么,今天事情想完了之后,明天事情明天想。

人物周刊:你怎么理解自由呢?

丁真:自由是最舒服的。比如說你去學校的時候老師一直在盯你,不能干這個,不能干那個,這樣你也不開心。最重要的是自由,自由才能讓自己開心。

人物周刊:開心難嗎?

丁真:我覺得開心沒那么難。最主要的是自己的心,心里沒想那個,沒有很多想法的話就會開心,你心里想很多事情,想這個,還想那個,這樣的話你也很難過。

人物周刊:現(xiàn)在呢?有了很多工作,不能經(jīng)常騎馬,會覺得稍微有點不自由或者不開心嗎?

丁真:最近一直在開心,沒有不開心的。(笑)

人物周刊:你覺得自己現(xiàn)在走的是一條正確但艱難的路嗎?

丁真:我覺得這個路我不知道好不好,但是我只能往前沖。路好也好,不好也好,只能往前沖,只能往前走。

人物周刊:選擇這條路讓你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丁真:現(xiàn)在這條路讓我失去了以前的生活,比如說放牧,挖蟲草挖松茸,還有騎馬;學到了漢語,學到了歌,認識了很多朋友,去到了很多地方。

人物周刊:你最近在思考什么問題?

丁真:最近在思考大家都在說為什么我火了。比我的能力更強的也有,比我更帥的也有,為什么是我呢?

人物周刊:你有自己的答案嗎?

丁真:我現(xiàn)在想說的是,(既然)走了這條路,我不想再思考這些問題。我只能往前走,五年后、十年后,回過頭看一下自己做了什么。

人物周刊:你不去想很多事情,哪天被人騙了怎么辦?

丁真:騙就騙了吧,有什么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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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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