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喬羽在家鄉(xiāng)山東濟寧（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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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老爺
1959年，戲曲電影《喬老爺上轎》上映。男主角喬老爺臉圓圓人憨憨，常掛著笑，額頭開闊，一臉福相。喬羽也是，大額頭，說起話來笑瞇瞇，一出聲就是山東濟寧腔。朋友們拿“喬老爺”打趣三十出頭的喬羽，久了就叫成習慣。越叫越響，成了喬羽的代號。
隨著喬羽功成名就，“喬老爺”從戲謔代號成了“人如其名”。1955年，喬羽寫出《讓我們蕩起雙槳》，他的歌詞創(chuàng)作能力由此揚名。隨后，他又陸續(xù)寫出《我的祖國》《思念》《愛我中華》《難忘今宵》《啊，牡丹》等數(shù)十首傳唱至今的經(jīng)典歌曲，被稱為“詞壇泰斗”。
好友、同行都說喬羽“成就斐然，但淡泊名利”。他多次公開反對“詞壇泰斗”這個稱呼。“泰斗是那些永遠明亮、指引方向的人?，F(xiàn)在動不動稱某某人‘著名’，然后就是大師、泰斗，這是一種浮躁的社會現(xiàn)象。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歌詞作者，如果硬要給我扣上‘泰斗’的碼子，也會把我壓趴下的。”他在回給記者的信件中，也會著重強調(diào)“不要抬高”、“不要夸張”。
他聲望高?！秵逃鹞募分?，有超過一半是受邀給各種音樂類書籍、音樂人傳記作序。這些人多是他的同儕或晚輩，亦是華語音樂史上成名成家的人物。借助作序的機會，他多次闡明自己對音樂藝術(shù)的認知：成為一名藝術(shù)家，一方面要有傳統(tǒng)文化的雄厚積累，一方面要熟悉一門或幾門外語；一方面要有專業(yè)、系統(tǒng)的音樂學習，一方面要有生活的積累，才能讓技藝為表達服務(wù)，創(chuàng)作出詠唱生活的音樂。
和喬羽相識超過六十年、一同創(chuàng)作出《我的祖國》的音樂家劉熾認為，他的詞“平白如畫，詩意深遠?！薄皩懺~要像喬羽一樣，有中國詩歌里的韻律，不要太直白，也不要太‘高大上’，這樣要求有非常深的文化底蘊?！?/p>
喬羽曾在一篇序言中寫到自己對歌詞的認知準則：寫歌詞不是“錦衣玉食、高堂華屋”，而是“尋常人家一日不可或缺的家常飯、粗布衣”，或是“雖不寬敞卻也溫馨的小小院落”。歌詞最容易寫，也最不容易寫。
喬羽的歌詞中多自況。他的故鄉(xiāng)濟寧被水系環(huán)繞，大運河、微山湖、泗水河齊聚，水泊梁山的故事天下皆知?！拔覍λ浅Ｊ煜?，蓮蓬、菱角、雞頭米，魚、蝦……”他常去水中抓魚，也常在岸邊看貨船過閘口，赤條條的船工齊聲吆號子。號子聲讓他深受觸動，“那是生命的聲音，一種對抗?！彼脑~作中，水是重要元素，“一條大河波浪寬”“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等，都能見到水的影子。
喬羽愛酒，一次因腦血栓住院，跟護士開玩笑說把每天輸?shù)你y杏液換成五糧液。女兒喬國子回憶，父親的酒量“打遍天下無敵手”。街坊的孩子見到他都叫一聲“酒仙喬老爺”?！秵逃饌饔洝返淖髡咧荛L行回憶與喬羽的會面，多數(shù)與酒有關(guān)。兩人拿著二鍋頭和花生米談天說地。這些經(jīng)歷寫到歌里，就成了“朋友來了有好酒”。
“他的朋友很多，好相處?！痹袊栉鑴≡焊痹洪L、劇作家、詞作家黃奇石回憶，他以前和喬羽住得近，常去喬羽家拜訪。有時正好遇到喬羽出門，就拉著他一道，買菜、取牛奶。黃奇石發(fā)現(xiàn)，菜市場里的人跟喬羽很熟，知道他喜歡吃豬下水，都特地留著，見面叫他“喬老爺”，跟他很親。
“我總愿意到我熟悉的地方去。我跟售貨員熟悉了，就很愿意上他那兒買，也不一定最好。去的時候都不用說，他就知道我買多少。這很有意思?！眴逃鹫f。
晚年，喬羽喜歡安靜，選了京郊的一處住宅隱居。上午閉門寫作，下午接待訪客或出門散步。他愛上了釣魚，能從中攫取些許童年捕魚的回憶。雖然很少公開露面，但他的文章時常見諸書冊。每每有年輕人發(fā)來為作品寫序的邀請，他都欣然應允，幾乎有求必應。
80歲之后，有關(guān)他的文章多與“養(yǎng)生”相關(guān)。他的高額頭和瞇瞇眼在此時成為某種長壽的象征——傳說中的老壽星彭祖的形象正是開闊、飽滿的額頭和一雙瞇瞇眼。人們從對他歌詞的探討轉(zhuǎn)向?qū)﹂L壽秘訣的追尋。對此，在采訪中，他的回答很統(tǒng)一：“我不大在乎長壽短壽，沒求過我必須活多大才好。該活多大就活多大，誰能管得了這事。很多人稍微歲數(shù)大點，就老想著‘不知哪天就……’一天到晚瞎琢磨。”
2021年11月，喬羽最后一次公開露面：為自己的95歲生日錄制視頻，他身著藍色襯衫，外套花紋背心，對著鏡頭唱了《我的祖國》《讓我們蕩起雙槳》等數(shù)首他的代表曲目。
2022年6月19日，喬羽因病逝世，享年9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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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是第一
喬羽成名后，一名崇拜者對照其公開的生日——1927年11月16日，查詢了南京紫金山天文臺，致信他：民國16年陰歷10月22日亥時對應的是1927年11月15日9-11點，而非他戶籍檔案上寫的11月16日。
這大概是喬羽在人生數(shù)字上為數(shù)不多的模糊時刻。他從不寫日記，但記憶力驚人，接受采訪時，總能準確說出提到的每一個作品的年月。
他是喬家最小的孩子，排行老五，出生時父親已經(jīng)64歲?！袄蟻碜印笔菃碳掖笙?，父親為他起名“慶寶”，寄托了二老的珍視。此時，距離中國共產(chǎn)黨在南昌發(fā)動起義、打響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剛過去三個月。他出生后的第十天，一枚炸彈落在床前，正在喂奶的母親抱緊他等待死亡。幸好是一枚啞彈，取代爆炸聲的是炸彈穿破屋頂震下的煙塵。隨后，濟寧陷入軍閥爭奪中，祖父帶著全家人東躲西藏。他們喟嘆慶寶生不逢時，也在數(shù)次大難不死后慶幸他似有后福。
祖父是晚清的秀才，家里留著一整箱八股文，靠當私塾老師維持家計。父親寫得一手好字。喬羽接受采訪時回憶，從記事起父親就是個老人，牽著他的手上街，路上的商販、人家紛紛請他代寫家書。多數(shù)信的內(nèi)容含情脈脈，出自留守家中的婦女。
從喬羽記事起，父親每天教他認字，寫在大方格紙上，念什么、怎么寫、什么意思……一邊認、一邊練習毛筆字，認完100個就包進一個包里。到4歲，包了30包。父親開始讓他背三字經(jīng)、千字文，讀《論語》《孟子》《古文觀止》等古籍。喬羽出生時，喬家已然中落，有時甚至難以溫飽。入夜了，家里點不起燈，母親在黑暗中給他講狐仙鬼怪的故事。
喬羽接受采訪時稱，作為一個做文字工作的人，父母給了自己一點文學基因，父親給了中國古典文學的基因，母親則給了民間文學的基因。“我終生受益?！彼f。
喬羽的鄰居王殿玉是一個盲人，靠演奏擂琴營生。喬羽常在旁邊聽。王殿玉知道后問他是不是學生，有些事請他幫忙——自己看不見，也不識字，但喜歡收藏書，有些書想請他讀給自己聽。說罷給了他一本古代數(shù)學著作《數(shù)理精蘊》。喬羽常幫王殿玉買書，也因此看了很多書。
小學畢業(yè)后，喬羽一心想讀濟寧中西中學，但因需要一元學費而遭到家人反對。他許諾只要一元，進去以后不會再讓家人出錢——中西中學規(guī)定，每個班級第一名免學費——才得以入學。就讀期間，他從未讓第一旁落，“我拿不到就沒書讀了?！?/p>
學校上體育課，要求學生穿每套一塊錢的校服，喬羽沒錢買，也不忍向家人開口。老師讓他遇到體育課就藏起來，以確保場上學生整齊劃一。“這一藏可把我藏壞了，每次藏都要掉眼淚，有時候還弄成‘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哭得一塌糊涂。后來這事被家里知道了，大哥說給你一塊錢去做一套吧?！眴逃鸨粏柤吧蠈W時碰到的最困難的一件事時回憶。
中西中學是一所教會中學，西方藏書豐富，喬羽在那里讀了莎士比亞、康德、歌德、達爾文、黑格爾等人的著作，將閱讀領(lǐng)域擴展到西方。
喬羽對母校情誼深厚，在多次專訪中，都記錄了他畢業(yè)50年后幾次回學校的場景。一次，他與當年同屆的32位同學相聚，感慨良多。另一次，他對著中學生講述自己當年買不起校服的故事，動情處老淚縱橫。事后還撰文詳述：大家會面時，“相對如夢寐”這句話不期然出現(xiàn)在每個人心頭。
1946年，喬羽18歲。一位共產(chǎn)黨地下工作者找到他和幾位同學，問是否愿意去共產(chǎn)黨開辦的北方大學讀書。他興奮地答應了，拿著推薦信，乘坐貨運馬車，花了六天時間到達邢臺，入讀晉冀魯豫邊區(qū)的北方大學文藝學院文學系。
去之前，為了隱藏身份，他需要給自己起一個新名字。喬羽曾在不同場合回憶改名時的場景，當時他正在上廁所，外面大雨傾盆。他想不如就叫“喬雨”。但雨有些俗氣，轉(zhuǎn)改為“羽”更輕盈。傳記中寫，他此時“為自己的主意拍案叫絕，一邊提著褲子，一邊往外跑，跑到入學介紹人那兒，‘我以后就叫喬羽了！’”
喬羽時常回味北方大學大師云集的盛況，校長范文瀾，老師有歷史學家劉大年、哲學家艾思奇、詩人光未然、農(nóng)學家樂天宇、經(jīng)濟學家黃松齡、畫家羅工柳等等。他童年到青少年時期的中西方閱讀積累在此時得到深化。
入學沒多久，解放戰(zhàn)爭爆發(fā)，喬羽隨師生、學校遷徙。一度進入一所解放軍野戰(zhàn)醫(yī)院做醫(yī)護工作。他還主編了一份《光榮報》，宣傳革命思想及土地改革。
2019年12月25日，北京，93歲的喬羽與中國人民大學師生共同唱響《我的祖國》（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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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春天開始
新中國成立后，喬羽進入北京的中央戲劇學院創(chuàng)作室從事文藝工作。1952年，中央文化部藝術(shù)局成立劇本創(chuàng)作室，把當時各個中央藝術(shù)團體從事戲劇創(chuàng)作的20位劇作家集中到一起，主任是陳白塵，成員有安娥、賀敬之、路翎等當時的文藝骨干。戲劇評論家杜高和喬羽是其中年紀最小的兩位。
杜高印象中，喬羽個子不高，一口濟寧話，但講話幽默，很有魅力。兩人年齡相仿，興致相投，十分投契，常在小館子里聊讀書心得和人生夢想。1952年，喬羽寫了一部名為《果園姐妹》的兒童劇，講述了一個母親帶著七個年幼的女兒開墾果園、勤奮生活的故事。杜高說，那時候的喬羽“每天埋頭創(chuàng)作，不善交際”。老一點的同志關(guān)心他的個人生活，介紹了佟琦給他認識，兩人成婚。
1955年4月的一天，喬羽找到杜高?！八芫o張，說你今天一定要陪我，佟琦生孩子?！倍鸥哒f。喬羽很喜歡去北海，杜高拉著他去爬北海旁邊的山，在山頂?shù)囊患倚〔桊^吃東西聊天，讓他平靜下來。當時《紅與黑》的中文版剛出不久，兩個人談?wù)摃锏募毠?jié)，喬羽情緒逐漸平復。談畢下山，到了醫(yī)院，等待佟琦生產(chǎn)。“他見到寶寶，又緊張、又驚喜，還有一點羞澀。”
杜高認為，有了孩子后，喬羽的人生進入新的階段。不久電影《祖國的花朵》制作完成，由喬羽作詞的插曲《讓我們蕩起雙槳》傳唱至今。他評價這首歌：“那個時代是咱們中國人心情舒暢的時代。我是用最好的心情，寫下了那個火紅年代最真實的生活?！????
此前，創(chuàng)作《果園姐妹》時，喬羽認識了劉熾。劉熾對他印象很好，認為他有創(chuàng)作歌詞的才華，所以在1954年接到嚴恭導演為《祖國的花朵》電影配樂的邀請時，劉熾指名讓喬羽填詞。
喬羽接了任務(wù)后，和新婚妻子佟琦在北海公園劃船，碰到一群少先隊員，他和小朋友們比賽劃船。兩槳斜插水中，小船隨波起伏，靈感由此而生：“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他在《喬羽文集·文章卷》中回憶：“我長達半個世紀的歌詞創(chuàng)作生涯，也就是在祖國這個美好的春天開始了?！?/p>
電影《祖國的花朵》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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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選擇
有了《讓我們蕩起雙槳》的成功合作后，劉熾又向《上甘嶺》導演沙蒙推薦了喬羽。沙蒙希望電影放至坑道中的情節(jié)時，有一首配樂。此前，沙蒙和編劇已經(jīng)自己完成了一個版本的歌詞：“祖國啊，我的母親！您的兒女，離開了您溫暖的懷抱，戰(zhàn)斗在朝鮮戰(zhàn)場上。在我們的身后，有強大的祖國……”劉熾不太滿意，遂想老搭檔喬羽來填。
當時喬羽正在贛東南、閩西一帶體驗生活，準備寫一部蘇區(qū)兒童生活題材的電影文學劇本，希望先處理手上的事，數(shù)次婉拒。沙蒙多次回電給喬羽，最后一次長達數(shù)頁，甚至安排好了啟程路線，文中連用“切！切！切！”。三個感嘆號讓喬羽無心戀戰(zhàn)，按路線啟程，入住長春電影制片廠的小白樓，專心創(chuàng)作。
沙蒙對喬羽的歌詞提出要求：過了若干年，也許電影早已被人遺忘，但這首電影插曲能牢牢永駐人們的心頭。沙蒙告訴喬羽，攝制組停機等歌，每天什么都不干也要耗費2000塊。
喬羽在小白樓里把樣片翻來覆去地看，沙蒙每天都來房里坐一會兒，從不開口催，見喬羽沒東西給他就轉(zhuǎn)頭走了，第二天再來。
《上甘嶺》取材于抗美援朝中的上甘嶺戰(zhàn)役，喬羽認為，如果為這部戰(zhàn)爭題材的影片填一首“很硬”的歌詞，會與影片整體基調(diào)過于一致，缺乏對比。他希望有創(chuàng)新。一天，長春下了一場大雨，他想到體驗生活時坐輪渡渡過長江的場景。濟寧靠近黃河，他此前只見過小麥。在輪渡上，他第一次看到一望無際碧綠的稻田。黃河水濁，長江很清。他覺得靈感來了，趕緊往回跑，第一個蹦出來的句子就是“一條大河波浪寬”。
歌詞完成后，沙蒙問他，“一條大河”是不是長江?！笆前?，這就是我對長江的印象?！薄盀槭裁床挥萌f里長江波浪寬或者長江萬里波浪寬？”“比如我吧，是一個北方土包子，以前只見過黃河，沒見過長江，來你這兒也就見了第二次，印象之強烈引發(fā)我寫出了這首歌詞，但這只是一種引發(fā)，而不能代替別人的親身感受。用‘一條大河’就不同了，每個人心里都會有一條故鄉(xiāng)的河，無論將來你到了哪里，想起它來一切都如在眼前?！鄙趁伤伎剂似?，歌詞定下了。
劉熾譜好曲后，沙蒙找了很多人試唱，不甚滿意。最終喬羽推薦了郭蘭英，后者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錄音，現(xiàn)場工作人員為之動容。第二天，這首《我的祖國》便通過電波傳遍大江南北，先于電影《上甘嶺》與聽眾見面，傳唱至今。
電影《上甘嶺》劇照
1984年，時任春晚總導演黃一鶴想為整場晚會創(chuàng)作一首歌曲，第一時間找到喬羽。他希望歌詞要包含家人團聚、祖國團圓、親情常伴等內(nèi)容，同時充滿對未來的希望。由于時間緊張，他想讓喬羽即刻寫出，喬羽拒絕后，與他商定第二天一早交稿。
當晚，喬羽想到了春節(jié)時大家的盼望，大概是人月團圓、天長地久、喜氣洋洋。動筆寫完歌詞，凌晨5點，交給了來取詞的黃一鶴。這首歌由李谷一演唱，成了每年春晚的必唱曲目——《難忘今宵》。
1988年，作曲家谷建芬向喬羽邀歌，喬羽給了她《思念》的歌詞。從1982年寫《河流》開始，二人已經(jīng)相識6年。
《思念》來自喬羽1963年的一次經(jīng)歷。那年初夏，他從下鄉(xiāng)蹲點的河北省沙河縣返回北京家中。剛走進屋打開窗戶，一只黃色蝴蝶就飛了進來，“當時我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動了這個突然造訪的精靈和富于詩情的意象。”轉(zhuǎn)眼，蝴蝶又從窗口飛走了，飄落進窗外的一片黃花叢中。“這一情形，在我心中留下了無限惆悵……”二十年后，他回憶那次經(jīng)歷，寫道：“你從哪里來？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飛進我的窗口。不知能作，幾日停留，我們已經(jīng)分別得太久、太久……”他將之命名為《思念》，先后交給多位作曲家譜曲，都沒有成為正式的作品。
谷建芬看到《思念》的歌詞，覺得學問很大?！翱匆痪?、兩句不明白，轉(zhuǎn)彎的東西太多，深刻的東西太多，言外之意的東西太多。想寫得普通都普通不了。對作曲者來講，是一個人感情深處的探索和歷練。”她從低音寫起，漸漸升高，譜曲完成后由毛阿敏演唱，亦傳唱至今。
《思念》好評如潮時，喬羽和杜高喝酒，問杜高對這首歌的評價。杜高說：“我從沒聽過第二首歌，能在短短的詞里面塑造出文學意味的形象?！眴逃鸪烈髁艘幌?，說：“這是谷建芬曲子寫得好，毛阿敏唱得好。她像一個蝴蝶，人們都喜歡?！倍鸥咛嶙h，“那我們?yōu)椤端寄睢犯梢槐！眴逃鸾樱盀槟莾晌桓杀?。?/p>
這也是喬羽對待自己作品的態(tài)度。接受采訪時，他說：“一首好歌的誕生，需要寫詞到作曲到演唱三位一體，任何一個方面缺了都不行。寫歌詞的悲哀就在這里，自己不能獨立，唱出來才算數(shù)。就得有曲子，有歌唱家。所以作曲家對歌詞家來說，歌詞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命好嫁了個雄雞，一唱天下白，那你也好了，這歌寫得好，曲子寫得好，唱得好；嫁了個不會打鳴的雞，啞巴狗，禿尾巴狗，那你活該?！?/p>
喬羽認為：不管是誰，終生可能寫了大量的作品，但是真正能保留下來的就是這么一點點?！斑@一點點還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如果問是誰選擇你的作品流傳千古，是歷史的選擇，個人沒法選擇。……（我的作品能被人記?。┳罡镜脑蚴侨说那楦小€人的見解跟這個時代一致，你覺得這個歌該這么寫，他也覺得這個歌該這么寫，寫出來大家說好，就它了?！?/p>
2005年，喬羽與谷建芬在北京（視覺中國）
喬羽曾接受采訪談及死亡，他說：“如果學洋人弄點洋脾氣，我就給自己寫個墓志銘：這里埋葬著一個寫過幾首歌詞的人。這叫實事求是，他一輩子沒干什么事，就寫了幾首歌，如此而已?！?/p>
（宋雨晗對本文亦有貢獻。綜合新華社、《人民日報》、《中國新聞周刊》、《新京報》、《光明日報》等媒體報道。參考資料：《喬羽文集·文章卷》《喬羽“戀”歌》《問征途：喬羽》《走遍中國：喬羽-歲月如歌》《向經(jīng)典致敬：詞作家喬羽》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