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諭新（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被打碎的日常
裴諭新坐在自家影視墻前的椅子上，穿一條紅色連衣裙，腰桿筆直。影視墻上掛著父親的畫以及她從各地搜集來的畫作，“單身就是這點好，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布置房子。”
前一晚，她剛從香港旅行回來，客廳玄關(guān)處還放著她沒來得及收的手提包。胸椎受傷后，她不再能提重物，行李箱自然用不了，出門好幾天的行程，她只能帶兩只不大的手提包裝衣物用品。
“也不能長時間地站立或坐著?！痹捳f到這，她起身去冰箱拿水，小心翼翼地蹲下?！埃猛局校├哿嗽倩氐铰灭^太耽誤時間，所以我找了一間按摩店，按一下會好很多。”
2023年2月末，裴諭新去健身房上瑜伽團課，在教練的指導下拉伸時意外摔倒，被廣東省工傷康復醫(yī)院診斷為“胸8椎體壓縮性爆裂性骨折”，在醫(yī)院住了三個多月。
“好像一塊大石頭把胸口震碎了，一直痛?！边@種經(jīng)歷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身體一向很好，突然躺在床上不能動了，連排泄都要重新適應，“床底塞了一只便盆，我根本不會用，老是把床尿濕。”
尿濕床褥后就得叫護工幫忙換，護工忙不過來時，她只能躺在浸濕的床上等著，病床前人來人往，各有各忙，不時有人往這邊多看一眼，仿佛這里躺著的不是一個人，“好像一塊被人用過即棄的抹布”。
受傷前，裴諭新是藍翼健身會所的VIP會員，在那里運動了六七年，又剛剛買了兩年的私教課。可當她躺在病床，問起上課時的監(jiān)控錄像，健身房的負責人余曉曉直接略過了這個話題，幫她請了位一對多的護工，只字不提錄像與賠償。
裴諭新再問，余曉曉就有些惱火，“新姐你想太多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好好養(yǎng)病?！闭f罷人就走了，之后再也沒露面。裴諭新發(fā)消息給余曉曉，對方不再回復，此前健身房幾個相關(guān)負責人因為裴諭新受傷創(chuàng)建的“新姐治療群”，群成員也只剩下她和余曉曉，以及與她私交最好的女教練。
2023年2月27日晚8時許，事故發(fā)生后，裴諭新維持摔倒的姿勢不敢動，等待救護車到來（受訪者提供/圖）
裴諭新決定報警。
她單身，人在廣州的父母對發(fā)生的一切尚不知情，她于是寫了份委托書，拜托朋友去派出所報案，派出所一開始不愿意出警。學生提出要幫她去健身房索要錄像，律師朋友建議她一定要拿到報案回執(zhí)……躺在病床的前十天，她一直拿著手機溝通處理各種事務(wù)，“巨大的憤怒支撐著我”，讓她沒功夫感傷。
同事林嵐記得3月初去探病時，裴諭新翻身還不方便，“說話胸口會痛，基本上只有手可以自由活動?！边@期間，她還經(jīng)歷兩次轉(zhuǎn)院，最后決定保守治療。
“洗臉、刷牙，許多日常的小事都成了挑戰(zhàn)?！弊o工幫她清洗身體時，常常會講起照護時一些患者的抗拒，她倒坦然，只是一邊覺得方便，一邊又不免哀傷，“做什么都要依靠別人的幫助，完全沒有自主性了?！?/p>
每當這種時候，她會想到老年，“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只能完全依靠別人，而且別人知道你是每況愈下的。那樣多可怕，你的命運在別人手里?！?/p>
“還是盡量讓自己免于這種處境。如果患病，那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也要想辦法?！彼f。
裴諭新的胸椎骨折CT成像，從電腦三維圖像中可看到散落的骨碎片（受訪者提供/圖）
創(chuàng)傷
2016年，裴諭新46歲。為了迎接中年危機，她走進健身房，在教練的建議下報了私教課，就這么堅持了六七年。
她確實從運動中收獲頗多。這些年來她的睡眠明顯好轉(zhuǎn)，不再駝背，體重也恒定地保持在一個數(shù)字，因而也常常鼓勵朋友們?nèi)ミ\動?！敖∩矸拷o人一種幻覺，與年輕人們站在一起，好像自己也年輕了?！痹俅吻啻旱母杏X讓她上癮。
請私教對一名大學老師來說不是一筆小的開銷，可單身未育的她還有另一重考慮，“父母年齡大了，自己年齡也大了，我希望把身體鍛煉好，老了不依靠別人?！彼X海里常排演著一幅畫面，“一個人可以把父母從床上抱起來”。
受傷這件事將她的這個念頭摧毀了。
2023年5月底出院后，裴諭新再沒去過健身房，就連經(jīng)過也要繞道而行。她開始反感別人叫她“新姐”，因為之前健身房的人就愛這么叫她。
背部時不時冒出的電流感提醒著她康復之路的漫長。醫(yī)生叮囑，“瑜伽和舉重就算了，現(xiàn)在（胸椎）的穩(wěn)定性只有從前的70%?！彼阗I了小號啞鈴，開始游泳，隔天去按摩。以前她可以硬拉50公斤，躺在病床三個月后，她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矮了一公分，為此痛苦了許久，“我健身好不容易沒那么駝了，（身高）長到163（厘米），現(xiàn)在又縮回去了?！?/p>
她以為痛苦和失落都是一時的，可獨自在家看最喜歡的《動物世界》時，鏡頭調(diào)轉(zhuǎn)至獵人在北極設(shè)置陷阱，等著獵物自投羅網(wǎng)，她立刻關(guān)了電視?！拔荫R上想到自己是獵物，他們在那設(shè)置了一個陷阱，我就掉進去了。”從事心理工作的朋友說她這是心理創(chuàng)傷，“如果一個人心理上過不去這件事，影響比身體的傷害還大?！彼^而想起住院時那些失眠的夜晚，“想到未來怎么辦”，幾乎快抑郁。
李思琪第一次見裴諭新哭是在醫(yī)院。“老師其實不算是很弱勢的人，她身邊的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這么豐富，依然會被這樣的無賴事情傷害。如果是一個找不到任何途徑為自己發(fā)聲的弱勢群體，他們該怎么辦？”這是李思琪記憶里裴諭新第一次顯得脆弱。
但裴諭新是個積極求助的人。躺在病床的最初幾天，她不眠不休地用手機寫下《我差一點摔死在藍翼健身會所》，發(fā)在個人公眾號上，引起學術(shù)同仁和媒體朋友們的轉(zhuǎn)發(fā)，以及問候。李思琪每次去醫(yī)院探病時，裴諭新的床頭都擺滿了花束。就連她本人也后知后覺，“原來這些平日里一起玩樂的人在危難的時候真的能幫你?！?/p>
過去每年只見一次的研究生同學聽說裴諭新受傷后，每周都帶著煲湯來看她，兩人開心地坐在病床上聊天。出院后，她立即約了對方一起吃飯，“現(xiàn)在會想在喜歡的人身上多花一些時間?！?/p>
從前她好強、自我，可受傷后愈發(fā)覺得，“越是單身，越是需要自由，就越需要依靠他人的力量，這兩件事看起來好矛盾，實際上是相輔相成的?！?/p>
還有一些別的變化——“住院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人需要的東西真的好少，一張床、手機、一個桌子就夠了。”出院后她開始斷舍離、打掃騰挪，通過閑魚賣掉了幾箱衣服，其余送給朋友和學生。
消費觀也隨之變化，過往不舍得去的餐廳、住的酒店，她決心試試看。十多年前寫論文做田野調(diào)查時，她對一位受訪者的故事印象深刻，“一位在汶川地震中失去兩個孩子的媽媽，花了198塊錢買了一套繡花睡衣?！蹦鞘?008年，裴諭新自己也不舍得買198元的睡衣?！笆裁礀|西都是可以失去的，眼下我要好好享受我的生命?！彼孟窠K于理解那位母親。
裴諭新在病房過生日的時候同事送給她一條綠裙子，她脫去病號服與同事合影留念（受訪者提供/圖）
母女
受傷的事，裴諭新始終沒向父母主動提起。
起初是瞞，說自己去外地出差不能去看他們了，后來母親聽鄰居說起，打電話問她，“公眾號那篇文章寫的是你嗎？”她只好避重就輕地承認。本來，她與父母住的小區(qū)相鄰，每周至少見一次。母親在電話那端聽她遲遲沒有回家的打算，終于起了疑心。
轉(zhuǎn)院到廣東省工傷康復中心一個多月后，裴諭新在醫(yī)院見到了父母。彼時她剛剛能站立走動，穿著醫(yī)院制作的胸椎支架，“總想表現(xiàn)得輕松，帶著他們一層層地逛醫(yī)院，又去吃了飯。其實都是強撐著?！?/p>
等到父母放心離開后，她痛得在病床上躺了許久。
“他們沒有辦法，只能徒增煩惱。”受傷以來，裴諭新瞞著父母的事情越來越多。以前父母就像生活伴侶，她做什么都喜歡詢問他們的意見，“好像必須有個人商量一下?！备赣H總是一言不發(fā)，而母親呢，常常意見特別多，“我媽個性非常強，表達意見非常直接，我很多時候處于下風。但我現(xiàn)在不告訴她了，（受傷之后）自己好像更強大了?！?/p>
裴諭新在醫(yī)院平躺一個月后，頸椎疼痛，不得不做電針灸治療（受訪者提供/圖）
她享受這種權(quán)力關(guān)系的調(diào)轉(zhuǎn)。從小到大，母親照顧著一家人的日常起居，也控制著每一個人。從她穿什么，到與誰交友，再到升學和工作，大小事無所遺漏。母親總擔心女兒會吃虧，幾年前她去健身房，母親不無憂慮地提醒她“不要放太多錢在健身房”，她推說是為了以后更好地照顧他們，母親這才釋然。
父親則總是沉默，“他不做家務(wù)，不關(guān)心你也不關(guān)心自己?！痹谒磥?，那是父親無聲的對抗。
大概十多年前，裴諭新離婚后父母從江蘇搬來廣州與她同住。離婚算是一條分界線——她從別人的妻子回到女兒的身份，母親覺得自己好像又可以指手畫腳了。“很多同學朋友的事情我都沒印象了，我媽都還記得?！迸嶂I新有時候覺得母親在過她的生活。
“離婚到現(xiàn)在十多年，我不斷想著要脫離我父母，但同時我也在創(chuàng)造條件讓他們享受更好的生活?！彼龓е改溉ズ＿叾燃伲戏蚶掀逘幊骋宦?，鬧到要離婚，裴諭新心里暗暗發(fā)誓，“再也不帶他們來了。”
到了海邊，兩人都安靜了，沉默著看大海。母親說，原來這就是度假。
海島上有稻田和牛，與母親幼時在農(nóng)村的成長環(huán)境如出一轍。裴諭新開車帶母親在島上閑逛時，母親感慨，“像做夢一樣，好像回到童年了?！彼髞碛謫为殠赣H去了幾趟海邊，母親的表達欲總是旺盛，一路都在講話。幾年前她與父母分開住以后，母親自知管不到她了，講話內(nèi)容終于回歸自己。母親講自己的飲食、睡眠，擔憂自己的眼睛、腸胃和腎臟，她只在一旁靜靜地聽。
母親有時真情流露，說羨慕她的生活。她則調(diào)皮地回應道，“我還羨慕你有一個這么好的女兒。”
住院初期，裴諭新不能坐起來看電腦，她嘗試著用這種方式看學生論文（受訪者提供/圖）
抽離女兒的視角，作為研究者旁觀母親，她覺得母親的人生是時代的悲劇。母親生于1940年的江蘇縣城，年輕時有躁郁癥，數(shù)次想過自殺，“我媽在婚姻里面受了非常多委屈，就像她那個年代的女性一樣。她是個要強的人，不知道原因，但就是覺得不公平。其實她有一種天然的自覺，不甘于這樣的命運?！迸嶂I新從南京大學畢業(yè)后本來有機會留在南京，后來在母親的鼓勵下到了廣州。
那其實是母親年輕時的夢想，“去南方，逃離這一切?！?/p>
這幾年，母親許多想法也在裴諭新的影響下發(fā)生變化。母親原本不喜歡打扮，總覺得是不務(wù)正業(yè)，她給母親買了許多漂亮衣服和首飾，母親穿戴出去常被鄰居老太太夸獎；母親不喜歡八卦，與鄰居閑聊，大家議論起某個子女離異的同齡人晚景凄涼，母親不愛聽，她教母親，“單身的子女才更有時間照顧父母?！蹦赣H聽罷釋然了不少；父親平日總愛踩在電視機上去掛自己剛畫完的畫，母親勸過多次都不肯聽。母親向她抱怨，她反倒勸她放棄。
后來父親真的摔倒了，母親冷眼看著不肯去扶。母親傾盡一生試圖改造伴侶，但對方始終“像一堵墻”。
母親說自己一生中只有兩段時光最舒心，一段是童年，另一段則是現(xiàn)在。年過八旬，母親才覺得自己開啟了真正的人生。“以前為孩子和老公活，現(xiàn)在要為自己而活。”裴諭新聽著高興，只是有些懷疑。
2022年冬天，母親感染新冠病毒，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裴諭新在車里哭了一晚。后來母親順利挺過，病愈后裴諭新告訴她這一切，母親眼角濕潤，“我不能死，不然你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親人了?！?/p>
裴諭新在病房度過53歲生日（受訪者提供/圖）
老了后怎么辦？
單身是裴諭新逐步確認的過程。
實際上她經(jīng)歷過非常多被審視的目光。鐘點工來家里打掃，見她一個人住，問她有沒有老公和小孩，她答，“離婚了，沒有小孩?！辩婞c工脫口而出“太可憐了”。后來為了避免摩擦，再遇到這類盤問的時候，她開始編故事：有時孩子在北方，有時孩子在國外。有次忘記自己先前編的內(nèi)容，謊沒圓回來，對方發(fā)現(xiàn)后再也不問。
受傷住院期間，高中同學發(fā)來殷勤問候，末了不忘補一句，“弱弱地問，老了后怎么辦？”
她想這就是母親想逃離的原因，“那個環(huán)境，即使再成功，如果婚姻不幸或是沒有小孩，周圍人都覺得你是失敗者。”細數(shù)起來，裴諭新已經(jīng)很久沒回過老家了。她沒有生氣老同學的疑問，只淡淡地說，“沒有子女照顧我，侄女會照顧我。”
其實并不會，但她知道這是對方看來可行的答案。
裴諭新也沒有答案，她連什么是老都不確定，“現(xiàn)在三十多歲的人就被說老，等到七八十歲的時候，九十歲的人也覺得你年輕?！钡幸粋€明確的直覺，“你總不能一輩子都為老這件事做準備?！?/p>
這些如今看來云淡風輕的選擇，她不是沒有過掙扎。剛過40歲那年，她身體的生物時鐘滴答作響。她年輕時對人生的暢想并非如此，于是去做了試管嬰兒，可做完種種診斷，醫(yī)生介紹注意事項時，她退縮了。“那一刻我明顯地感受到，即使你在一段婚姻里，真正關(guān)心你的還是你自己。對方自覺做得已經(jīng)夠多，可在我看來還遠遠不夠，兩人感情再好，對方也未必能體會到你的處境?！?/p>
離婚后頭幾年，她談過幾段戀愛，仍未打消生育念頭。她自省，比母親更勝一籌的，是自己破解了對愛情和幸福家庭的迷思?！白鲞^許多研究后，我知道那些是騙人的。愛情里有交錯的火花，可是一旦進入婚姻關(guān)系，女性大部分時候不僅要做家務(wù)、付出更多的情感勞動，還要仰望伴侶。我已經(jīng)不愿意偽裝了?！?/p>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結(jié)婚、生育如今已經(jīng)不再是她生命的課題。
上段婚姻令裴諭新對婚姻不再有任何預期，正因為如此，她更明白倘若自己有伴侶，受傷臥床時生活會如何受限，“對方也許不讓你吃冰淇淋，不讓你看手機?！蹦呐峦蝗皇軅?，一度無法自理，她也沒再懷念有人相伴的日子。“如果我有老公和孩子，就不會有這么多朋友幫我，我也不會有機會和這么多人構(gòu)建這么好的關(guān)系。”在她看來，單身者往往會構(gòu)建起另一套社會支持網(wǎng)絡(luò)。
單身生活當然有它的暗面。6月，裴諭新出院后不久收到一位律師的信息，因為那篇《我差一點摔死在藍翼健身會所》，她于3月份被藍翼健身會所以“侵害名譽”為由起訴。
朋友說，健身房就是欺負她是個單身女人。
她認同，卻堅決不肯作罷。7月中旬，廣州互聯(lián)網(wǎng)法院駁回了原告的訴訟請求。判決書中，法院認為，健身房作為經(jīng)營者，本應保障學員在其經(jīng)營場所內(nèi)的人身安全，現(xiàn)發(fā)生案涉安全事故，損及裴老師作為消費者的生命權(quán)、健康權(quán)、身體權(quán)，藍翼體育公司應對裴老師就案涉事件的評述負一定容忍義務(wù)。
“裴老師撰寫的多篇文章均真實還原了本次事件發(fā)生的經(jīng)過、受傷后驚恐無助的心情、健身房對裴老師受傷后的處理消極態(tài)度及裴老師康復的心路歷程，文章并無故意捏造并散布虛構(gòu)的事實，內(nèi)容不具有行為違法性，也沒有惡意損傷名譽的主觀故意。因此，不構(gòu)成名譽權(quán)侵權(quán)?！鄙鲜雎蓭熃忉?。
這個結(jié)果給了裴諭新不少信心，支撐著她繼續(xù)維權(quán)、索賠。整個8月，除了每天做康復訓練、準備索賠的官司，她還見了許多老友。幾天前，裴諭新與朋友重聚，聊天時對方提到心理黑洞這個說法，她一下子被擊中，“我這么關(guān)心女性的生存、婚姻、家庭和情感生活也是由于我成長的年代，婚姻和愛情被視作女性主要的價值來源。”
現(xiàn)在，她覺得認真生活、工作、必要的時候戰(zhàn)斗，就是在填補內(nèi)心的黑洞，“被人認可、寵愛，與其通過愛情實現(xiàn)，為什么不通過自己來實現(xiàn)呢？”
（林嵐、李思琪為化名。感謝歐陽鈺芳對本文的幫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