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 | 大姐大那英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蘇嘉溪 發(fā)自嘉興、上海 日期: 2018-01-03

谷建芬說那英“傻”,因為“那英跟誰相處都不防,她認(rèn)真、直接、爽朗。不像現(xiàn)在的年輕人,著急成名,著急找大款,著急找大山,太精了,傻是老人的一種親昵說法?!蹦怯Α吧怠钡睦斫馐牵骸爸罏槭裁茨慊畹眠@么好嗎?就是因為傻。難得糊涂,有的時候你什么都明白,就不一定開心”

數(shù)十人簇?fù)碓凇都佣鄬氈袊寐曇簟芳钨e休息室聽那英的采訪。這是節(jié)目錄制間隙,晚飯時間。即便是8月,卸下一身奢侈品,穿了高領(lǐng)便裝、裹了毯子,她依然瘦弱得令人生憐。從助理手中接過一個靠墊,雙腿蜷縮在歐式沙發(fā)里,標(biāo)志性的嗓音就開了腔,中途她又要了支煙。

簇?fù)淼娜藭r而沉默,時而跟著哄笑。在這個煙霧繚繞的空間里,那英與在聚光燈下一樣熠熠閃光。這是她入行第26年,已被尊為歌壇“天后”,她愛聽人臺前幕后叫她“那姐”,她是“大姐大”。

2011年,在錄制《非常靜距離》時,場外魔音大師喊李靜“老師”,卻對那英直呼其名,她急了:“你應(yīng)該喊我那姐!”那是好友李靜預(yù)料中抖出的一個包袱:“我知道她會急。”

休息室外是兵荒馬亂的盲選錄制現(xiàn)場。在嘉興體育館上空,時不時轟然飛過訓(xùn)練的軍用機(jī),每次那英都驚慌:“我老覺得它會扔炸彈。”像是參與感太強(qiáng),她分不清表演與現(xiàn)實。

之后一個多月,她都在馬不停蹄的日程上飛奔,惟獨有一日,battle錄制結(jié)束,迎著朝陽回到上海新錦江飯店,她開始了沒日沒夜工作之后沒日沒夜地昏睡。身邊的人不敢叫醒她,“她吃了藥睡過去了?!痹诜捶磸?fù)復(fù)因為日程安排和突發(fā)狀況改變采訪時間后,這次,她忘記了錄制之外的所有約定。

從16人刷到4人的battle,據(jù)說那英每一季都在深夜的錄制現(xiàn)場痛哭,以至于第二天“崩潰”,“上一次是錄著像,臨時打吊針。”那英說她每一季都不想來了,但她每一季都還是來了。 

導(dǎo)師

那英為什么來?

2012年,整個華語樂壇陷入頹廢狀態(tài)。這是那英宅在家中相夫教子9年后,復(fù)出的第二年。前一年她舉辦了復(fù)出新歌巡回演唱會,發(fā)行了新專輯《那又怎樣》,算是重新搭上了歌壇的脈搏。

星空衛(wèi)視的田明邀請她參加一場名為《中國好聲音》的音樂真人秀,同時受邀的還有劉歡?!拔覀冏畛跏强咕艿?,因為歌手從來沒跨過界,田明找到我的時候,基本上是拒絕的?!?/p>

“第一次不成,第二次又找,第二次不成,第三次又找,我忘了一共找了幾次?!钡谌我娒?,田明留給那英一張“美國好聲音”的碟,讓她看。

在那英“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振奮”的時候,田明的電話像是掐著點響起,“他知道我看完了,問我,那姐,您看完了吧?”兩人一說,田明感覺那英是喜歡的,當(dāng)即說:“那我們談?wù)劙?。?/p>

正式談之前,那英給劉歡打電話。此前兩人都是互相觀望的態(tài)度:“如果劉歡答應(yīng)了,就證明這節(jié)目不會太差。”劉歡也派老婆給那英打電話,他也琢磨著:“如果那英答應(yīng)了,這個節(jié)目也差不了?!?/p>

兩位歌壇大哥大姐就這樣按兵不動,等對方先出牌?!耙驗槲覀儚臎]參加過這種真人秀,只是唱歌。”劉歡的教師職業(yè)是優(yōu)勢,他說話有煽動性、有情感。那英尋思:“像我就屬于五觀錯位的主,所以我是沒有什么信心接的?!钡珓g很快給她信息,他接了?!八次医硬唤印N揖陀X得,那好吧!”

第二天,兩人說好一起見田明。那英記得很清楚,“我怕我一個人被挖了坑給埋了,就跟劉歡約,說那咱們一塊見吧,然后我們一不做二不休,一起來見。把問題都說出來,對我們沒有利的話,那真人秀把我們就都?xì)Я?,一世英名全毀在這了?!?/p>

在劉歡指定的餐廳,田明帶來了一整個團(tuán)隊,這給了那英很大的信心。稱呼也從“那英老師”,慢慢升級到了“那姐”。

那天會面有些神秘,服務(wù)員一進(jìn)來加茶,全場都閉嘴不語;茶加完,服務(wù)員一走,門一關(guān),又都熱鬧地說開了。田明把兩位歌壇“鎮(zhèn)山之寶”聊得熱血沸騰,飯沒吃完,就決定了。

那英永遠(yuǎn)難忘開播第一天,所有導(dǎo)師集體坐在一間辦公室,看第一集?!拔覀冃睦锒荚趹岩勺约?,怕這個節(jié)目是不是不好看?!?/p>

她讓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在那一刻打開電視,好與不好,10分鐘內(nèi)給她打電話,“心里緊張壞了,覺得死活就今天了?!?/p>

就在那一剎那,“也是我一生中惟一一個真人秀能讓我從心里感動的時刻。”那英覺得,“我又活了!我又重生了!”她突然發(fā)現(xiàn),把歌迷看不到的她的真性情的那部分剪出來了,“我就變成了另外一個那英。”

來了,卻也未必好受。3年間,那英接受了“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摧殘”。第一季結(jié)束,當(dāng)晚的慶功宴,那英放話說:“明年別找我啊,我走了,消失了!”那種摧殘是:“你看誰都不想讓他(學(xué)員)走啊,就覺得太可惜了!”每次看他們,那英就想到自己年輕時,在歌壇剛開始起步時的艱難?!半m然他們是幸運的,但是他們已經(jīng)有了今天了,為什么賽制就要讓他們都沒了?然后天天回房間坐那兒發(fā)呆,哭啊,感同身受。”

每一張渴望成功的臉離開舞臺,那英都不敢直視,嘴里說著“下期加油”,“不敢看,就覺得脖子都熱了,都流淚了,全都哭了,我的心都碎了?!变浿瓶偸堑角宄浚炝亮?,太陽出來了,淘汰的學(xué)員就得從現(xiàn)場走了。忍受不了太多這樣的場面,那英發(fā)誓:“下一季不要再找我了,我不玩了!”

第二年,田明又來了。又是一番“夢想啊,責(zé)任啊”,那英的心就又開了。

3年來,那英偏愛哪個學(xué)員的說法從未平息。今年battle剛結(jié)束,那英的微博上就充斥了辱罵。

在第三季的現(xiàn)場,那英說起梁博:“我很想念他?!钡橇翰┑昧斯谲姾罅x無反顧地回到學(xué)校,不參與任何演出,后來又跟某個唱片公司簽約。那英雖沒有怨言,也一直發(fā)短信說支持他,但還是覺得“咯意”。

梁博跟那英說盡感恩之語,“他不知道怎么去參與商業(yè)演出、活動,這我都能理解,他只要有一顆感恩的心,就一定不會是壞人?!?/p>

第三季盲選期間,梁博到《加多寶中國好聲音》現(xiàn)場探班,但那英堅持不見他,“就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小咯意,因為他現(xiàn)在在做唱片,他的唱片公司與我無關(guān)。怪就怪那個唱片公司不守規(guī)矩,連個招呼都不打,這叫沒禮貌,但我還是很愛他的。”

見還是不見,那英很矛盾。在場所有人都勸她見。在她舉棋不定的兩天兩夜里,梁博蹲在那英房門口不走。這讓那英很難受。那天,她錄影到凌晨3點多,回到酒店一進(jìn)房間,便聽到有人敲門。“誰呀?”“老師,我來看你來了。”她聽到梁博的聲音,可還是沒見他。

直到梁博突然在微博上發(fā)了一句:“如果沒有你,我還有什么意義?”那英被這句話感動了,回復(fù)他:你不要懷疑我,你怎么樣都是對的,但你也不要懷疑自己。發(fā)完這微博,那英又聽到敲門聲,“嚇?biāo)牢伊?。?/p>

“我覺得這孩子很可愛、很執(zhí)著,他的固執(zhí)成就了他的今天。”那英開了門,“就釋然了”。梁博給她唱片,說:“我就是想你了,我就是想把我的唱片拿來給你聽聽,好不好,你給我多說一些?!?/p>

那英說:“你才22歲,第一張唱片不能決定你的成功,音樂的道路太長了,很遠(yuǎn),你才懂多少??!慢慢去體會吧,也許有一天,你到40歲的時候,跟我說這唱片,我會佩服你?!?/p>

3季《加多寶中國好聲音》下來,“小二班”隊伍有了五十多名學(xué)員。萱萱是她印象中比較奇葩的一個。她到北京來,常常半夜沒地方住,給那英打電話。那英問:“你干嗎呀?大半夜的?!睕]有訂到酒店的萱萱,站在馬路上苦哀哀地說:“我沒地方住??!”那英無奈地給她安排住處,回想起來又覺得“笑話很多,都很可愛”。 

“好聲音”讓那英糾結(jié)在愛恨別離之間,也從頭到尾改變了她的裝束。復(fù)出后的那英成為大牌鐘愛的代言人。燦星藝人總監(jiān)葛亮稱,在那英之前,還沒有一個藝人因為要上一個電視節(jié)目,得到大牌的贊助。

每一季“好聲音”開錄前3周起,那英家門口就有各種快遞送到。國內(nèi)外服裝品牌的公關(guān)老大們隨之而來,將數(shù)十件衣服排成一排,讓她選?!八弥欢鸭埜嬖V我,這是今年秋冬款?!蹦怯⑿ν崃耍骸斑@夏天還沒到呢,秋冬就來了!”對方繼續(xù)介紹:“您要穿這個搭那個?!?/p>

除了盲選,之后每一件都是樣衣或者“高定”。幾屆“好聲音”之后,那英就像過新年的小女孩一樣,盼望著每一期都能穿到新衣服,“最后我就攢一堆‘好聲音’穿著各種大牌的大片?!袊寐曇簟删土四怯?,那英成就了各大品牌。”那英為自己的精辟總結(jié)笑逐顏開。 


好聲音

一副天生的好嗓子造就了那英。沙啞的唱腔,隨意慵懶,竟還有些大氣。連那英自己都感嘆:“我媽真是挺偉大的,怎么生出我這么一個聲音呢,把我自己給唱得一身雞皮疙瘩?!?/p>

李靜記得有一次,一群人喝多了,開始起哄那英:“不管有多苦!不管有多苦!”那英極不情愿地站起來說:“別讓我唱這個了,唱點高興的行不行!”人群繼續(xù)喊:“就要唱《不管有多苦》!”聽者是發(fā)泄式地自虐,唱者卻覺得委屈:“為什么都要發(fā)泄在我身上啊!”

那英害怕跟一堆朋友出去唱K,“一聽說今天晚上去卡拉,我就一堆的煩躁。”她會狠狠甩一句:“又讓我去唱!”一到K歌廳,那英看著朋友們開始“噼里啪啦”點她的歌,她就假裝“溜溜達(dá)達(dá),溜溜達(dá)達(dá)”,走過去,“一首接一首地,一首接一首地刪除。”最后,那英很滿意地給自己點了李雙江的《小小竹排》唱起來?!皠e人不知道,他們把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因為她唱的歌不是怨婦就是寂寞,而現(xiàn)實中的她早已經(jīng)不怨婦、不寂寞了。每每唱起“不管與你的路有多苦,擦干眼淚告訴自己不能哭”,回到家老公孟桐就會問:“你哭什么呀你哭!”

 這副“好聲音”到了演唱中,又多了驚喜。

專輯《那又怎樣》在臺灣錄制,蔡健雅是制作人。憑那英的性格,通常每一首歌都是先完整地錄上三四遍,高難度的歌可能錄上5遍到8遍,然后再改某一個字。

那天錄蔡健雅寫的《長鏡頭》,她先讓那英進(jìn)去唱,“感受一下”。那英進(jìn)棚從頭唱到尾,最后一句“故事結(jié)構(gòu),就不必追究”,是一個哀傷的假聲。她戴著耳機(jī),站在那等著外面人說話,半天無聲息,又把最后一句唱一遍,還沒動靜。那英急了,在錄影棚里喊:“我說你說話啊,從哪開始補(bǔ)?。俊边€是沒人理她,她回頭一看,蔡健雅在一邊“哭得稀里嘩啦”,現(xiàn)場的錄音師和工作人員也在抹眼淚。那英嚇傻了,對著窗子喊:“什么情況?停,誰失戀了這是?你們想起什么了?還是我唱得不好?”

突然間,蔡健雅和現(xiàn)場工作人員邊拍手邊喊:“那姐!我們愛死你了!”這時,那英才醒過來,“是覺得很感人是嗎?”蔡健雅心滿意足地說:“你不用再錄了,趕快出來吧,就這一遍是最真實的,最感人的,再補(bǔ)就不對了?!?/p>

這副“好聲音”還能把朋友聊“死”。

在臺灣錄專輯期間,白金錄音棚,七八間錄音室,每天都有不同的歌手在錄,聽說那英從大陸來錄音,就侃開了?!芭_灣人也能侃,來了就說,那姐!我就噼里啪啦、唾沫星子四濺地跟人聊,蔡健雅就一直在錄音室里等,等到最后崩潰了?!?/p>

常常,說好下午1點錄音,到5點都沒開始?!斑€聊著呢!”蔡健雅開始抓她,“今天在一號棚,看見我跟黃小琥在那侃呢聊呢,明天又跑到二號棚去抓,我跟阿妹在那聊……”那英還覺得委屈,“我沒有去招他們,他們來我這棚招我,一招我就開始掄圓了聊。”她不是打個招呼了事的人,而是坐下來八卦:“哎,你最近怎么樣?感情變了嗎?還是他嗎?”

那次在臺北小巨蛋開演唱會,那英包了一個包間,各種朋友陸續(xù)去了,主人公還沒來,朋友們相互就聊開了,從晚上9點聊到凌晨1點,最后大家想起來:這是在給誰慶賀呢?“因為中間好幾撥把她劫走了?!迸笥褌冮_始感嘆,在北京就得了,她為什么在臺北也能混得那么熟? 

“但是最后就那么幾個。”張惠妹也是愛四處結(jié)交朋友的那英“那么幾個”中的一個。

錄制《我的幸福剛剛好》,需要好幾個幾部的和聲,所有可能的人都唱過了,找不著人了。正好遇到隔壁張惠妹在錄音,蔡健雅拉著那英溜達(dá)過去,“純屬不懷好意地過去”,問她:“哎,你現(xiàn)在沒事吧?”張惠妹說:“我在休息啊?!彼齻z把張惠妹拉過來,讓她聽《我的幸福剛剛好》。她聽后說:“這大合唱不錯啊?!辈探⊙烹S后直接把她叫起來,說:“你進(jìn)棚先去錄去吧?!?/p>

那英站在后面遲疑:“哇,行嗎?這還有版權(quán)的問題吧?!彼鷱埢菝谜f,你就隨便唱各種聲音,怪怪的,不要讓公司發(fā)現(xiàn)是誰的聲音。最后張惠妹就在稀里糊涂的情況下唱完了。

一次,那英和蔡國慶一起去央視《旋轉(zhuǎn)舞臺》錄《望春》二重唱。“導(dǎo)演是個女的,經(jīng)常給我切特寫,因為女導(dǎo)演喜歡小帥哥,那英是姑娘嘛,給那英切中景或者遠(yuǎn)景多了點?!变浲暌院螅怯⒁苫螅骸霸趺纯床灰娢业哪?,怎么老是遠(yuǎn)景,凈給你推特寫呢?!蹦鞘悄怯⒌谝淮温裨共虈鴳c。

她也喜歡帥哥。兩人當(dāng)年常一起錄歌,那英經(jīng)常買零食給蔡國慶,還開玩笑說:“要不咱倆試試唄?”可是蔡國慶卻更喜歡那英性格安靜、長相漂亮的姐姐那辛,“到最后誰和誰都沒成。”那英至今也不避諱,甚至見到蔡國慶還會調(diào)侃:“蔡國慶,現(xiàn)在你后悔了吧?”蔡國慶回答:“后老悔了,不知道你現(xiàn)在能這么火?。 ?/p>

蔡國慶也感受過那英特別溫柔的一面。一次,兩人一起去深圳演出。那個年代并不富裕,他們?nèi)チ艘粋€大市場買衣服,“買點港貨,漂亮點的衣服回來可以當(dāng)演出服。因為錢不夠,所以我三四層樓噔噔噔跑一家,噔噔噔跑一家,貨比三家,甚至貨比十家,才決定到底買哪件衣服合適?!蹦怯o怨無悔地全程陪著蔡國慶。

“那次我突然覺得那英對我特別好。不像在北京,她老呵斥我,大嗓門,那次她乖乖的,站在你旁邊看著你挑衣服、試衣服,還告訴你這件不行再換一件,突然覺得女孩子很細(xì)膩的情感,真心關(guān)愛你,真心希望你蔡國慶帥??梢詾樗矏鄣呐笥?,穩(wěn)穩(wěn)地跟著你,等著你去挑衣服?!?nbsp;

“谷家班”

在“好聲音”那英戰(zhàn)隊的battle階段,那英的老師谷建芬亮相了。她站起身為那英的學(xué)員鼓掌,恍惚之間有時空穿梭的感覺。80歲高齡的谷建芬看到那英做著她當(dāng)年做的事,充滿感慨:“人類就是這樣的,到了一定的氛圍,自覺不自覺,也沒有很多想法,就會覺得很感慨。”

那天,谷建芬本是去參加那英的學(xué)員新專輯《向大師致敬:谷建芬》發(fā)布會。那英戰(zhàn)隊的10個學(xué)員,在她的輔導(dǎo)下唱谷建芬的10首歌。

發(fā)布會結(jié)束,谷建芬準(zhǔn)備離開。那英在臺上“咬著我的耳朵說,谷老師,您要不然聽兩首歌再走吧”。谷建芬想,16名學(xué)員,“得要多長啊!”她回那英:“我還是走吧?!蹦怯⒃偃炝簦骸澳悄俾爟墒??!?/p>

最后,谷建芬隨著女兒在觀眾席前方靠邊處坐了下來。“本來想聽完方便走的?!苯Y(jié)果聽那英說了幾句致敬的話,就感慨起來:“看到后人沿著前人的步伐在走,我當(dāng)然是很感慨。這比唱一首好歌更重要,歌唱得好不是出名掙錢,人生的期望才是真實?!?/p>

谷建芬有了歌唱事業(yè)的第三代,“他們唱得好壞,這不是第一位的,但是隔代,我感受到他們唱我那個年代的歌,覺得非常幸運,要是再后十年,我就聽不到了。人就是知足?!?/p>

現(xiàn)在的那英,與谷建芬第一次見到她時已經(jīng)蛻變過多次。最初是東北的一位朋友,給谷建芬?guī)硪缓锌◣В怯⒃诶镱^唱了幾首蘇芮的歌。“當(dāng)時聽了盤,音響質(zhì)量也不好,也沒有看到本人,我不太好確定?!?988年,那英到北京參加全國陽光杯通俗歌曲比賽,谷建芬去看比賽后,決定考慮收那英為徒。她在那次比賽中獲了金獎。

谷建芬通知那英到她家來一趟。后來她又一想,那英的聲音很難碰,大白嗓,大本嗓,聲音沒有韻味。很快她又說:“你搬我那個培訓(xùn)班去吧,就不再猶豫了。”那英和毛阿敏、李杰、孫楠成為同門。

此后,谷建芬聽說那英“炮轟”過她好幾次,說:“谷老師偏心眼,好歌都給了毛阿敏,而且最壞,她讓我試唱,好了以后再給毛阿敏?!碑?dāng)時的谷建芬覺得,一直從心底看好那英,但是唱她寫的歌,總覺得沒有毛阿敏入味。

她也曾嘗試為那英寫一首歌《青青世界》,起初她以為這首歌那英能唱好。“但是現(xiàn)在來說,這首歌首先是調(diào)沒有起好,確定的音域,對那英是一個困難,而且后半部一直在高音區(qū)?!惫冉ǚ乙惨恢痹谧聊ヒo那英寫一首適合她唱的歌。

那英也留給谷建芬很多感動的瞬間。2010年,美國航空公司有個活動,谷建芬請幾個學(xué)生去,叫了那英。那英沒有告訴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把去臺灣演出的事取消了。

那英在電視里讀到谷建芬寫給她的一封短信:“那英:祝賀你,生活越來越精彩,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我告訴你,這是因為:你太傻?!?/p>

讀到最后3個字,那英哭了。

谷建芬向《南方人物周刊》解釋那3個字時說:“太精了做不成事,傻一點就無所求。她今天能做‘好聲音’,就是因為她傻,她無所求,她認(rèn)真去做每一件她覺得應(yīng)該做的事,不是精打細(xì)算的那種人,她好就好在傻?!?/p>

谷建芬說那英“傻”,也因為“那英跟誰相處都不防,她認(rèn)真、直接、爽朗。不像現(xiàn)在的年輕人,著急成名,著急找大款,著急找大山,太精了,傻是老人的一種親昵說法?!?/p>

那英對谷建芬“傻”的理解是:“知道為什么你活得這么好嗎?就是因為傻,難得糊涂。有的時候你什么都明白,就不一定開心。”

蔡國慶也是在1988年的比賽中認(rèn)識那英的。在北京中央民族樂團(tuán)禮堂的總決賽后臺,蔡國慶一眼就看到了那英,穿著一套綢緞小晚禮服,衣服到脖子下,“最特別的是,她戴了一頂帽子?!笔潞竽怯⒏嬖V他,是她姐姐那辛親手給她縫的。

蔡國慶沒想到那英是東北人,“她在那個年代可真洋,一定是廣州來的,靠近深圳那塊來的,穿得這么颯,那么獨一無二,跟別人不一樣!”

整個比賽,蔡國慶和那英在后臺沒說幾句話,只是輪流上臺唱歌。等到那英開口一唱,“我在側(cè)幕邊就覺得,她不紅誰紅??!她不得第一誰得第一?。 ?/p>

在谷建芬培訓(xùn)班時代,毛阿敏是當(dāng)時人氣最旺的。雖然他們兩常相互擠兌,那英稱,“從沒有嫉妒過她,她只要是一帶我出去玩,我就到處去炫耀?!蹦怯鷮O楠和解曉東說,一會兒毛阿敏帶我出去啦?;蛘吖室饬镞_(dá)到住在她隔壁的李杰房里,很驕傲地說:“一會毛阿敏帶我去看節(jié)目!”等到晚上回來,那英就會被李杰暴打,“他就會捶著我罵:氣死我了你,你氣死我了!”

毛阿敏對那英的總結(jié)與老師谷建芬有幾分相似:“是個特別熱心腸的人,她唱歌那么多年,從來不搞陰謀詭計,很正直,完全是靠自己唱出來的,沒有用過任何手段。這一點我覺得她挺牛的?!?/p>

毛阿敏開演唱會時,因為沒經(jīng)驗,去請教那英,那英讓她一定要用提字器,“結(jié)果我就用了,果然真的很有用。”

但這對姐妹還是偶爾會表現(xiàn)出嬉笑怒罵的狀態(tài),毛阿敏最近一次演唱會時,那英通過現(xiàn)場VCR笑毛阿敏不敢跳舞,“她笑我順拐,她才順拐哪,你看她演唱會什么時候跳過舞?!?nbsp;

主婦

很“傻”的那英,被朋友認(rèn)為做得最正確的人生選擇是嫁給了同樣有點傻氣的孟桐。

那英和閨蜜們聚會時,孟桐總在一邊默默看著一群女人張牙舞爪,像有定海神針一樣定定地坐著聽,使勁點頭。那英要是出了各種“幺蛾子”,孟桐仍然在一邊默默欣賞,“特別穩(wěn),穩(wěn)得像一個秤砣一樣,只有像秤砣這樣的男人,才能拽得住這樣一個神經(jīng)兮兮的女人?!?/p>

孟桐和那英是多年好友,2004年前后,兩人確立戀人關(guān)系,并在加拿大秘密舉行了婚禮。與高峰那段長達(dá)10年的戀情,帶給那英過多的硝煙和風(fēng)波,“或許每個人的人生軌跡,都有一段你躲不開的坎坷?!?/p>

2007年,那英生下與老公孟桐的女兒蘋果,開始享受兒女成雙的幸福。“孩子帶來的快樂遠(yuǎn)遠(yuǎn)大于其他?!?nbsp;

剛生下蘋果不久,那英常常抱著孩子在屋里瞎耍,邊唱邊走,女兒的手在她懷里一顛一顛,嘴里卻不停喊著:爸爸,爸爸。

在李靜的印象中,那英是歌壇大姐大,什么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但在孩子面前,卻成了一個“婆婆媽媽”的人?!吧碜硬皇侵钡模肋h(yuǎn)是半彎的,星座上升到處女以后,就變得特別事兒?!?/p>

那英小時候,“是被父母罵出來的,所以有點中了邪了,挨打、挨罵。有時專門掐大腿根里簾,那個疼!”現(xiàn)在那英雖然不敢掐孩子,卻繼承了父母的“嘚吧嘚吧,一會兒不能碰這個,一會不能碰那個,對他們有10條的約束,他們能完成3條,剩下那7條我就自己模棱兩可地過了。我不是一個特別一板一眼的母親,有的時候極其沒有原則,瞎叨叨”。

那英是跟孩子一起成長的?!白约鹤鋈魏问虑?,開始變得有責(zé)任心。對待每一次接的工作,我都一板一眼?!敝暗?0年中,那英覺得每天都稀里糊涂的,因為自己有好天賦,有副好嗓子。

她認(rèn)為的成熟從蘋果的降生開始?!皩Ω鱾€方面的細(xì)節(jié)要求高了,我也納悶,我怎么現(xiàn)在這么細(xì)心呢。我以前不是。我希望自己每一次出現(xiàn),每一次工作,會影響到孩子,讓他們做事情也嚴(yán)謹(jǐn)認(rèn)真?!?/p>

高興與蘋果的性格并不相似,“妹妹比較狡猾,哥哥比較傻,不動腦子,傻玩?!泵妹糜袝r跟哥哥耍點心眼,為了搶吃的,說:“哥哥,媽媽叫你呢?!备吲d就跑過去問:“媽媽你找我呢?”另一邊,吃的就沒了。

那英叮囑高興:在超市里,不要再喊我名字。高興依然我行我素,跟人打招呼,拍拍人家說:“她是我媽,我媽叫那英?!睂Ψ骄吞貏e尷尬地“哦哦哦”。

蘋果則經(jīng)常在超市里頭,跟在她身后喊:“那姐!”那英常常被兩個孩子斗得氣急敗壞?!八麄冊谶@個階段,我摁住了這個,摁不住那個?!?/p>

雖然那英反復(fù)跟孩子說:“無論大家怎么喜歡你媽媽,你們也別再嘚瑟了!”但是一坐在觀眾席看那英演唱會,他倆就故意一問一答地說:“我媽媽怎么還不出來呀!”說完看看前面的人有沒有看他們。

一次,演唱會結(jié)束,孩子們在后臺聽說那英不能跟他們一起回家,因為要跟臺前幕后的工作人員開慶功宴。他倆就說:“那好吧,既然不讓我們?nèi)ィ俏覀冊诩医o她辦一個慶功宴。”第二天,兩個孩子真的在家為那英包餃子開慶功宴。那英覺得,這才是她能想到最溫馨的一幕。



人物周刊:3年的《加多寶中國好聲音》是如何讓你脫胎換骨的?

那英:在歌迷心中,你永遠(yuǎn)都是在臺上唱歌,沒這么多機(jī)會交流,無非就是報歌名,簡單介紹這首歌的背景,然后跟歌迷打招呼,‘感謝今天到場的歌迷,能夠陪我度過這個難忘的周末?!@是我們的標(biāo)準(zhǔn)。你說多了,下一個歌手還等著呢。

以前我是很抗拒接受采訪的,很多歌迷就會覺得那英很神秘。上真人秀,他們也有一個過程來審定你。來“好聲音”之后,我在臺上手舞足蹈,很多真性情、喜怒哀樂,是他們沒見過的。這也是真人秀的魅力,讓歌迷真正認(rèn)識到喜歡的歌手是這樣的。 

人物周刊:3年前你參加“好聲音”的原動力是什么?

那英:使命感,對節(jié)目有期望。這種神秘的轉(zhuǎn)身方式是公平的,背對著聽音樂的時候,對臺上歌手真正的認(rèn)識就是聲音。以往很多人介紹來的學(xué)生都是站在你面前唱的,還有很多是關(guān)系,夾雜很多。

還有,希望挖掘出新的希望,發(fā)現(xiàn)歌壇新的希望。有時候特感慨,我們那一代翻篇了,新時代到來了。

人物周刊:3季哭得最慘的是哪一次?

那英:我哭得最慘烈的一次是多亮,有媒體評委參與的時候,我沒有把分?jǐn)?shù)票數(shù)平衡得很好。因為是我第一次,然后自己的數(shù)學(xué)也沒那么好,就覺得反正我這分應(yīng)該沒問題,大眾肯定會給他很多分的,其實錯了。媒體有媒體的喜好。我當(dāng)時覺得很對不起多亮,沒有把他挽留住。這是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哭得簡直一瀉千里。

人物周刊:二十多年來,對華語樂壇有過特別失望的時候嗎?

那英:在沒有“好聲音”前,我覺得樂壇有一段時間比較頹廢。即使有責(zé)任感和使命感,但我們也都是默默地在關(guān)注自己,只知道應(yīng)該做好自己,現(xiàn)在覺得是一種希望。

我有段時間挺抗拒跟那些唱得不倫不類的人同臺。歌壇也的確有段時間挺怪的,怪咖在臺上搞怪,音樂性和價值都沒那么大,我有時候覺得看著挺鬧心的,但也覺得不能拯救。有時候我一看演出名單,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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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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