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時間 | 柯藍 人到四十還要講紅不紅?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日期: 2018-01-03

冥冥當中是。我一直相信人生是金字塔,塔尖上是諸神諸佛,我相信頭上三尺有神靈,我相信我們都是塔底的蕓蕓眾生。但是有兩種人,真正的科學家和真正的藝術家,他們是塔中間的人,他們可以通過他們的作品,通過他們的成果,來成為神和人的使者,對這點我堅信不移。

《易時間》是一檔深度人物訪談節(jié)目,由《南方人物周刊》高級主筆易立競主持。遵循“不盲從、不迎合、不回避、不輕薄”的理念,重新打量每個被訪者。

更多精彩內容,敬請關注《易時間》完整節(jié)目。每周日晚23點15分,電視版將登陸安徽衛(wèi)視;23點45分,網絡版將獨家上線騰訊視頻;每周四,文字版將刊載于《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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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藍做演員很努力,有時,一年要接拍五六部戲,但被多數(shù)人記住的,似乎只有電視劇 《人間正道是滄桑》中共產黨員瞿霞一角,這也是目前為止她自己最滿意的作品。有人說,做演員的柯藍沒紅過當主持人的柯藍,她表現(xiàn)得不在乎這些評價。無論在微博上,還是媒體面前,仗義敢言、少有顧忌的個性并未因此而改變,她關注自己內心的同時,也關注社會、關注社會中的弱勢群體、關注自己所處的行業(yè)。采訪前一天,她一個人去影院連著看了兩部票房偏低的影片,她說,這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待。

柯藍原名鐘好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是軍人,爺爺鐘期光是共和國第一批上將。12歲前,柯藍一直跟隨爺爺奶奶在北京部隊大院里生活。14歲時獨自前往加拿大讀書。

22歲那年,她不顧家人反對進入Channel V,成為亞洲第一批音樂頻道主持人。從此改名“柯藍”,源自“南柯一夢”。母親對此的解讀是,演藝圈的工作既是在造夢,也像一場夢。

兩年后,她加入鳳凰衛(wèi)視中文臺。

做主持人的十年,是迄今為止柯藍演藝生涯最風光的十年。

33歲時,柯藍開始做演員。她說,這個職業(yè)對她最大的吸引力是可以躲在角色中,更多地了解人性。

做演員時,她確實更多了解了人性,但卻不是通過角色。

2005年,柯藍拍攝電影《驚情神農架》,接受媒體采訪時,批評劇組在拍攝過程中“破壞神農架自然保護區(qū)”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這條新聞發(fā)出后,她被電影制作方和湖北省文化廳以侵犯名譽權為由告上法庭。這是建國以來,第一場官告民的名譽侵權案。打官司的一年半時間,她幾乎失去了所有工作的機會,最終柯藍勝訴。但她說,那段日子,她深切感受到了人性的復雜。

那之后,她開始熱心公益,捐錢、出力、在微博上呈現(xiàn)弱勢群體的困境,呼吁更多人關注。

混跡于演藝圈這些年,柯藍一直表現(xiàn)出無所謂的樣子,無論是對觀眾、媒體,還是能左右她事業(yè)命運的人,她說,當初選擇這個職業(yè)時就答應過父母,要做到寵辱不驚。

有人說她強勢、自我,她不但承認,甚至用更狠的詞語評價自己。

她的柔軟,通常只在那些生命中出現(xiàn)困境的人群面前流露。她說,我已經過了40歲,我誰也不用討好,我最需要討好的人都已經去了天堂。

柯藍

那場官司讓我見識了真正的人性

易立競:你前幾天去看《少女哪吒》和《我是路人甲》,說是為了對自己有個交代?

柯藍:我既然已經做了這行,就希望這個行業(yè)的餅可以越來越大。這么多人去看《小時代》,我為什么不看《少女哪吒》,就因為他們排片少嗎?我就是一定要去看看別人并不是那么熱衷的東西,我覺得看別人熱衷的東西那叫錦上添花,沒什么意思,也不再好玩了。我很喜歡爾東升的《我是路人甲》,他們關注到的是我們身邊的人。

易立競:你沒有經歷過路人甲的時代吧?

柯藍:我非常幸運,從做主持人開始就非常受重視。當時臺里一共只有6個主持人,沒什么可選擇的余地,所以就給我們過特別好的日子。做演員時,已經有知名度了,只不過是片酬少,但也算運氣好。打完了那個環(huán)保的官司之后,一直在接戲。

易立競:打這個環(huán)保官司時,是你的第幾部戲?

柯藍:好像是正兒八經的第一個電影吧。

易立競:當時的影視劇組應該很怕找你吧?

柯藍:別說影視劇組了,連主持的活兒都沒有了。我們中國這個官場的大環(huán)境大家應該是了解的……因為我還是有幾個朋友的,比如說在某一個頻道有一個什么頒獎晚會,朋友說讓柯藍來主持吧。就會有一個小官僚出來說,“不要不要不要,她得罪了某某某,她正在打某某某的官司,所以還是不要用她了吧?!?/p>

易立競:那一年半就閑著嗎?

柯藍:沒閑著,我生病來著,蕁麻疹,臉腫得老大。

易立競:這叫禍不單行嗎?

柯藍:也可以這么說。它癢我都是可以忍受的,但真腫得面目全非。對一個女性來說,“面目全非”這4個字壓迫感還是挺重的。

易立競:壓力導致的?

柯藍:其實我自己認為沒有,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然后我做了很多所謂的自救工作,我在那一年開了博客。因為我覺得只有博客這一個平臺是完全由我自己做主的,不求任何人的一個發(fā)聲筒。我拼命地寫東西,整理原來的一些文字。然后學中醫(yī),看看蕁麻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立競:開博客是因為你有很多話要說嗎?你覺得委屈,或者后悔,或者是憤怒?

柯藍:我當時有一些怨氣,我靠,當時這些話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我們劇組上下,包括制片人,包括導演,他們都有這樣子的看法。但是官司來時,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導演寫了一封公開信來指責我,說作為一個演員,我是多么多么的不專業(yè)之類。你們這些男的,怎么有事發(fā)生的時候原來都是蟲子。這個事讓我對人性有了更多的了解。因為我從小到大沒有看到丑陋的東西,家里有很多故事,再就是通過書籍,我能夠知道什么是人性。但是它真的像洪水猛獸一樣對著你沖過來的時候,我說“哇,是這樣的”。

易立競:這些事情會讓你長教訓嗎?

柯藍:不。這叫什么教訓?

易立競:說話不小心,比如有些話可能在某些場合能說,某些場合不能說。

柯藍:這個會有教訓,我會知道有些可能不必說,但是我說的還是希望是真話。所以該承受的就承受,承受完之后挺好的。你可以上一個臺階。

易立競:你想過當時如果輸了的話你會怎么樣嗎? 

柯藍:我就回去讀書,沒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怕餓死,我也不怕吃苦。但是當時有很多的陌生人對我伸出援手。另外,那段時間的尾期楊瀾找我做《天下女人》的節(jié)目,楊瀾是那一年半里唯一一個給我工作的人,所以她是我的朋友,一輩子都是。她其實也是特別二,她也不在乎這些新聞什么的。

易立競:她找你的時候說了什么?

柯藍:沒怎么說,就是“我要做一個節(jié)目叫《天下女人》,你來吧”。好極了,有錢掙,要不然我真的是沒錢了。所以這個世界上總有不勢利的人,總有知道理的人。

易立競:你有過勢利的時候嗎?

柯藍:沒有,從來沒有,這是我的家教,刻在骨頭上的。

易立競:這是你要警惕的東西嗎?

柯藍:這是一個習慣,因為從小我看到我家里的大人是怎么樣對待別人的。

心理不那么痛苦,變成生理上不那么痛苦

易立競:用現(xiàn)在的話說,你屬于“紅三代”?在這樣的家庭里成長,會不會讓你有一種優(yōu)越感?

柯藍:不會,因為我不能。比起現(xiàn)在的那些孩子,我太知道什么叫作嚴于律己了。爺爺奶奶都是讀書人,他們太知道自己應該做怎么樣的人了。我出生的時候在“文革”后期,我出生幾天后好像爺爺就解放了,他被放出來了。所以是家里剛剛遭受過一個重大的劫難。他在政治上一直沒有得到解放,只是人身得到了解放。一直到1977、1978年,都已經粉碎四人幫之后,才所謂的解放了他。這對人性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沖擊吧。

易立競:你從小就有脊椎炎是嗎?

柯藍:病型性蛻變。就是我的整個脊椎它蛻變和變形比正常人要快很多很多倍,小小年紀就有骨刺,因為骨刺它會壓迫神經,會造成很多的困擾。

易立競:經歷了什么樣的疼痛?

柯藍:動不動就不能動了。小時候因為它在慢慢慢慢地蛻變,并沒有那么快。二十幾歲突然間它有了很大的一個蛻變,大概是二十六七歲的時候,人家可能就是崴了脖子啊或者什么,一會兒就好了。我可能要延續(xù)一個月,然后壓迫神經,壓迫神經到呼吸困難等等等等。比如說我肩胛骨這邊經常會著風、受涼,但凡是累的時候一下子就不能動了,不能翻身,腰也會有這樣的狀況,人就歪了,就這樣歪著走一個月,然后慢慢再正過來。

我見過很多很多的醫(yī)生,也因為我自己的病去看很多書,生理學的、心理學的,都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一些。很奇妙的是,40歲后,它變得不那么重要了,不那么痛苦了。

易立競:是生理上的不那么痛苦,還是心理上的不那么痛苦?

柯藍:我覺得是由心理上的不那么痛苦,變成了生理上的不那么痛苦。

兩個人的寂寞那才是真寂寞

易立競:你曾說“敢追我的人都是很勇敢的”。

柯藍:誰會喜歡一個“戰(zhàn)士”呢?我知道我所謂的見多識廣對別人來說是一種強勢和壓力。再者,現(xiàn)在旗鼓相當?shù)娜瞬欢嗔恕?/p>

易立競:你在兩性關系中的強勢給自己帶來過傷害嗎?

柯藍:所有的歷史都是傷害啊,都是自己對自己的傷害,并不是別人對你的傷害。你付出了,別人也付出了。我不喜歡有些人分手后就覺得自己冤呀,都是別人不好,一副自己被欺負的樣子,我不喜歡這樣的人,我甚至遠離這樣的人,你傷害別人的時候呢?為什么沒有這種覺知。

易立競:你今年42歲,期待婚姻嗎?

柯藍:不期待。

易立競:你期待的情感狀態(tài)什么樣?

柯藍:和志同道合、本性純良的人手拉手感知未來的世界、未來的歲月。

易立競:現(xiàn)在遇到了嗎?

柯藍:我一直都有。有的是在身邊的,有的是在遙遠的異鄉(xiāng)的,哪怕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只是遙遠天邊一個懂得你的人,我更看重的是精神上的。我非常欣賞柏拉圖式的情感。

易立競:這個讓我很意外。

柯藍:因為身邊的朝朝暮暮是不容易的,身邊的朝朝暮暮是有很多矛盾的。自己有自己的怪癖,別人有別人的秉性。但是柏拉圖式的很好,安全。

易立競:但人都是貪婪的,想要柏拉圖式的,也不會放棄被陪伴。

柯藍:我覺得柏拉圖式的情感對我來說更重要,陪伴并不是特別重要。

易立競:你不怕孤單或寂寞?

柯藍:因為已經孤單了很長時間,你把它變成自己的常態(tài)的話,有人來破壞這種孤單也許會更寂寞。兩個人的寂寞那才是悲哀。

我的青春過得興高采烈

易立競:你最近一次哭是什么時候?

柯藍:我看《我是路人甲》的時候有一絲感動。那種年輕的勇氣,不畏未來的勇氣,那種青澀的真摯挺讓我感動的。

易立競:你有過?

柯藍:我以前很多。就是愣嘛、二嘛,往前沖。但是現(xiàn)在想來很美好,我希望我現(xiàn)在還能保持一些。

易立競:你怎么形容你的青春?

柯藍:興高采烈。

易立競:你14歲出國,這么早離開家,帶給你的影響是什么?

柯藍:我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父母相處,變得客客氣氣。我缺少了很多的陪伴,有很多的遺憾,比如說我爺爺奶奶外公他們去世的時候,我都不在身邊。他們3個把我從小帶大,沒有見到他們最后一面,這是我心里的一個坎兒。我經常盼望在夢里和他們對話。

易立競:有過這樣的經歷嗎?

柯藍:我曾經夢到過奶奶,在她走了10年后。目前為止,就夢到過她一次。

那次是我的脊椎炎犯了,疼得像烏龜一樣翻不了身,每天晚上僵直在那里,睡得不是很好,然后就開始做夢。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奶奶在夢里跟我說,“現(xiàn)在這樣是好事兒,你要知道疼,知道怕,知道有些事情你不能做,因為你的身體有這個極限。你就是日子過得太好了,有一些東西這樣克你,你就可以變成一棵參天大樹?!蔽矣浀锰貏e清楚。

易立競:這是你期待的答案?

柯藍:冥冥當中是。我一直相信人生是金字塔,塔尖上是諸神諸佛,我相信頭上三尺有神靈,我相信我們都是塔底的蕓蕓眾生。但是有兩種人,真正的科學家和真正的藝術家,他們是塔中間的人,他們可以通過他們的作品,通過他們的成果,來成為神和人的使者,對這點我堅信不移。

易立競:如果真的死亡來臨的話,你希望以什么方式離去?

柯藍:我外公是在睡夢當中死去的,我覺得這樣子的離開是一種很好的告別。

易立競:會寫什么樣的墓志銘?

柯藍:武則天不怪我的話,就和她一樣——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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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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