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 | 趙亮的精神潔癖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 Alice 日期: 2018-01-03

似乎正是趙亮的“挑剔”與堅持,讓他的片子擁有了獨特的氣質:沉靜從容,冷峻又不失溫情。不試圖討好拍攝對象,也不迎合觀眾

除了拍紀錄片,趙亮也涉足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其作品包括攝影、錄像、裝置,在國內外的當代藝術機構多次舉辦個展與群展。游走于紀錄片與當代藝術之間,這樣的跨界身份在中國獨立紀錄片圈中并不少見。這些跨界的導演如趙亮、黃偉凱、林鑫等大都是美術院校畢業(yè),在DV技術普及后,開始從事紀錄影像創(chuàng)作。美術的專業(yè)背景使他們更注重影像的藝術性表達與探索。

大約一周前,趙亮出現在香港某大學的放映活動中:光頭、黑框眼鏡加匡威鞋,遠遠看上去也讓人覺得像是個學生。而事實上,他拍紀錄片已有二十多個年頭,作品多次入圍戛納、柏林、阿姆斯特丹等重量級國際影展。在那天的映后座談上,趙亮也提到他的新作《悲兮魔獸》,一部關注內蒙古礦區(qū)的紀錄片。這部片以工業(yè)流程為基礎,記錄了產業(yè)鏈各個環(huán)節(jié)中工人的勞作,從挖礦到煉礦、再到“鬼城”鄂爾多斯的建造,以泡沫經濟的縮影來折射中國高速發(fā)展帶來的問題與危機。

全片幾乎沒有對白,完全用影像敘述,同時以但丁《神曲》地獄、煉獄、天堂三段式來結構,于畫面加入詩句。影片片名來自《圣經·舊約》,由Behemoth(陸地巨獸)音譯而來。趙亮說,他想盡可能地去掉催淚的、故事性的東西,以散點透視的方式更冷靜地觀看,呈現一種最簡單樸素的日常生活。幾天之后,《悲兮魔獸》作為華語片獨苗入圍威尼斯電影節(jié)主競賽單元的消息傳來,一時成為電影圈熱議的新聞。

與中國大部分獨立紀錄片一樣,趙亮的作品也關注社會邊緣群體,常常以多個個體來展現群像,以此勾勒出一個邊緣群體的生存狀態(tài)。電影學院進修畢業(yè)后,趙亮便拿著超8跑去拍那些被迫遷離圓明園畫家村的“北漂”藝術家,這些素材于2006年被剪輯成《告別圓明園》,成為關于“流浪藝術家”的珍貴紀錄?!都堬w機》中,他將鏡頭對準90年代后期的一群城市朋克青年,他們在社會轉型與迅速商業(yè)化的沖擊下,陷入毒品與虛無之中。之后,趙亮回丹東老家拍了《在江邊》和《罪與罰》,前者展現邊境小城充滿超現實色彩的生活百態(tài),后者則記錄基層派出所的瑣碎日常。09年完成的《上訪》拍攝時間跨越12年,聚焦原北京南站上訪村的上訪眾生。而趙亮唯一一部進入院線的作品《在一起》,則應當時拍攝《最愛》的導演顧長衛(wèi)之邀,記錄了劇組為尋找艾滋感染者演員的過程,講述艾滋病患者的生存現狀。

不同于專注表現體制的懷斯曼的觀察式直接電影,趙亮從不介意暴露自己作為拍攝者的存在與立場。比如《在一起》中的一個場景:艾滋感染者胡澤濤和生父、繼母一起吃飯,小澤濤不敢從鍋里夾菜,總是讓父親幫忙。這時,趙亮會跳出來質問:“是你不讓他從鍋里夾菜嗎?”生父和繼母一時都很尷尬,慌忙解釋?;蛟S這樣的直接,多少源于趙亮作為一個東北人天性中的直爽與隨性,但同時,這種直接介入的方式,也是他作為一個創(chuàng)作者的自我表達:給你看,這就是我的質問、我的立場。

在趙亮的片子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偶爾向拍攝對象發(fā)問,拍攝對象偶爾沖鏡頭笑笑、打個招呼,似乎拍攝者與拍攝對象之間的關系也已經成為影片的一部分。然而,這樣的關系也不會太熱絡,淡淡的,保持著適當的距離。這樣的距離部分源于趙亮藝術家的身份,他并不掩飾自己的身份,也坦言自己可能更愿意跟藝術家或知識分子交流;也不會假裝和拍攝對象建立親密關系,以此來獲得拍攝素材。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趙亮可謂是個相當“挑剔”的紀錄片導演,只拍自己喜歡的人,有點“精神潔癖”:拍紀錄片是非常消耗自我的工作,總是圍著拍攝對象的生活轉,自己的生活被放到了最低,再不能拍自己喜歡的人,就太不值得了。

但似乎正是趙亮的“挑剔”與堅持,讓他的片子擁有了獨特的氣質:沉靜從容,冷峻又不失溫情。不試圖討好拍攝對象,也不迎合觀眾,也許,這正是趙亮所追求的優(yōu)雅的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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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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