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人 | 連覺醫(yī)生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 龐礡 / 編輯 翁倩 日期: 2018-01-03

畢業(yè)于哈佛醫(yī)學(xué)院、在馬薩諸塞州綜合醫(yī)院工作的腦科醫(yī)生佐爾?薩林那斯(Joel Salinas),從小就沒法做壞孩子,他甚至比同齡人更體貼,不管是對誰。這倒不是因為家教太嚴(yán),而是他擁有一個奇特的天賦:感同身受。

畢業(yè)于哈佛醫(yī)學(xué)院、在馬薩諸塞州綜合醫(yī)院工作的腦科醫(yī)生佐爾?薩林那斯(Joel Salinas),從小就沒法做壞孩子,他甚至比同齡人更體貼,不管是對誰。這倒不是因為家教太嚴(yán),而是他擁有一個奇特的天賦:感同身受。

這不同于慣常所說的“同情心”:薩林那斯感受到的并非喜怒哀樂的情緒,而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實實在在的痛癢。反應(yīng)錘敲在病人的膝蓋上,他的小腿會有想彈起來的沖動;脊椎注射,他藏在口罩背后的臉會有瞬間因疼痛而引起的抽搐。至于日常生活中其他人視為娛樂的戰(zhàn)爭片和恐怖片,對薩林那斯來說就是真實的血腥體驗,讓他避之不及。

佐爾·薩林那斯感受到的并非喜怒哀樂的情緒,而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實實在在的痛癢

這種硬起心腸也難以割斷的“特異功能”,叫作鏡像觸碰連覺,擁有這種能力的人大概占總?cè)丝诘?%到2%,他們觀察到周圍人的動作之后,能夠在大腦中模擬相似的場景,無論輕重痛癢,全部轉(zhuǎn)化為切身的體驗。不管是親是疏,哪怕陌生人,連覺通通生效。也正因如此,他從未真正憎惡過誰。

人們總美化童年,薩林那斯卻對殘酷的童年有清晰凄楚的記憶。父母從尼加拉瓜移民到邁阿密的貧民窟,他至今仍記得他們工作之后身上的酸痛;家人提起尼加拉瓜革命,桑蒂諾人沖入小鎮(zhèn)、殺害居民,薩林那斯感覺到了疼痛甚至麻木,“似乎該有點什么東西,但卻空無一物”。多年后,他進入醫(yī)學(xué)院,才知道那種感覺叫作死亡。

人總是被自己的經(jīng)歷塑造著,薩林那斯幸運也不幸,他被很多人的經(jīng)歷塑造,早早成熟,才讓自己免于“特異功能”的困擾。這個性格溫吞、連說話都不會大聲的小孩決定學(xué)醫(yī)——既為了了解自己腦中糾纏著的秘密,也為了不浪費這份天賜的敏感。

強烈的連覺對醫(yī)生來說是個包袱。起初他天天壓制著嗓子眼里快要沖出來的尖叫,做醫(yī)生讓他對人體更加了解,連覺也變得更為豐富、敏銳。年輕醫(yī)生不止一次見過頭部被腫瘤壓迫到變形的病人,就算病人已經(jīng)在長久的疼痛下變得麻木,薩林那斯也會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極刑。

然而,這個包袱里有時也會裝點禮物。他能準(zhǔn)確說出病人的感覺,“不是書上的說法,而是我們都能體會的那種。”這種能力逼著他尋找最好的解決方案,也讓他在開顱后能迅速找到病灶——前提是他保持冷靜。

生死悲喜的場面見多了,薩林那斯對感官的操控也愈加嫻熟。之前總是被強烈的痛覺捕獲的他,現(xiàn)在將注意力更多放在平靜的普通人身上,尤其當(dāng)事故發(fā)生、傷員接連被送進急診室的時候,薩林那斯總是先尋找在場最平靜的人,然后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投入到那個人的感覺中去。

可是,如果碰上死亡,那怎么轉(zhuǎn)移注意力都沒用了?!白鲠t(yī)生以來,我死過好多回,和真正的死亡之間惟一的距離,就是我每次都能活過來?!彼劳龊吞弁礋o關(guān),薩林那斯甚至能感受到疼痛正在退去,然而隨之而來的那種強烈的空虛和寂靜又讓他想逃離。

至于薩林那斯的連覺朋友們,不少選擇了安靜、封閉的工作,有的徹底關(guān)閉了自己的感覺,變得比常人更加麻木冷漠。一個女性朋友為此做了按摩師:小小的治療室讓她不必面對多種觸覺加身的煩惱,更何況還能感受到自己的服務(wù)。   

薩林那斯卻不想放棄這份天賜的獨特。相比“異能者”,他更希望別人在提起自己時說到他的醫(yī)術(shù),“或許會提到我同情心很強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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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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