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眼 | 教育里的世界觀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李珊珊 日期: 2018-01-03

治大國如烹小鮮,教小娃也如治大國。

接到了三五個分別覆蓋音樂、運動、語言、團隊能力的早教推銷電話后,我決定抽點時間啃啃早期教育的理論,以防忽悠。

結果,一個新的世界在我眼前展開了,那是不做家長的人很難接觸到的世界。

首先,我明白了最熱門的兩種教育方式——蒙臺梭利與華德福的不同。

蒙臺梭利是個意大利姑娘,醫(yī)學博士、教育家、從小擅長數(shù)學的女理科生、女權主義者。上世紀初,蒙臺梭利用自己的方法把一批被認為有智力障礙的兒童教到了達到甚至超過普通孩子學習成就的程度,然后又用這套方法把一批貧民窟里的普通孩子教成了舉止得體的高材生。蒙臺梭利方法的基礎是兒童的發(fā)展規(guī)律,它認為兒童在成長過程中有不同的“敏感期”,在相應的敏感期教授他們剛剛好的東西,教的效果就可以達到最好,而孩子們最了解自己的敏感期。在標準的蒙臺梭利課堂上,由學生,而非由老師來決定該學什么,該怎么學。

與蒙臺梭利那套經(jīng)過了實踐檢驗的嚴謹科學的教育體系不同,華德福更注重“靈”。華德福的背景是,一戰(zhàn)后,作為戰(zhàn)敗國的德國經(jīng)濟一敗涂地,饑荒遍地,暴動頻頻。德國教育家史代納創(chuàng)立了“人智學”,他認為,傳統(tǒng)的教育方式無法解決當時的文化困境,在華德福教育體系的兩端,幼兒園注重于實踐和手工活動,而到了中學注重的是批判性思維和培育理想。史代納認為,惟有如此,才能“為現(xiàn)有社會不斷注入由成長中的這一代內(nèi)在出發(fā)的新力量”。

而后,循著華德福這條線,我還發(fā)現(xiàn)《窗邊的小豆豆》中的巴學園,原型居然并非華德福,而是夏山學校。那所學校大概是目前世上最著名的一所標榜民主、自由的反主流學校——只要不妨礙其他人,學生可以自由決定是否去上課,學校沒有考試,校規(guī)制定及學校各種事物由學生自治會決定,通過自治會,學生自己管理自己,為自己的權利爭取到底。

上述三種學校,雖然在細節(jié)上有差別,但出發(fā)點幾乎有驚人的一致,他們都相信人生來向善——兒童天生具有尋求秩序的本能,并有投入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天性,我們的天性理性而且不懶惰。他們信任兒童,一致認為,最好的教育方法是保持民主與自由——不要限制孩子的自由,只需要引入適當?shù)谋匾?guī)則,剩下的交給孩子民主決定就行了。而從結果來看,三種學校中,孩子們都快樂,而且一致地喜歡自己的學校,那不是出于集體榮譽感的熱愛,而是在點點滴滴的細節(jié)上隨處可見的喜歡。

然而,問題在于,孩子們會把自己管理成什么樣?豆瓣上,我看到了一個參觀過夏山學校的網(wǎng)友對那所學校的評價:一個孩子在14歲以前都沒怎么上過課,每天打電子游戲,或者做木工活。“我當然不會說他把時間都浪費了,但我懷疑他將來的生活質量?!弊詈?,這位參觀者得到一個結論:“這種學校把孩子們都給毀了。我要是家長我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里去?!闭\然,這結論大概源于這位參觀者對尼爾理念的理解仍然不夠,尼爾曾寫過:“我情愿看到學校教出一個快樂的清潔工,也不愿意它培養(yǎng)出一個神經(jīng)質的學者”——但作為一個中國父母,是愿意讓孩子成為一個快樂的清潔工人,還是成為一個抑郁的大學教授呢?作為一個“大人”,一個手握育兒最高權力的決策者,我困惑了。治大國如烹小鮮,教小娃也如治大國。

晚飯,看著小車里沉睡的寶寶腳上那雙搖搖欲墜的小棉襪,我咽了口唾沫,跟寶寶的爺爺說:“我想通了,什么音樂、運動、心靈都見鬼去吧,將來這娃,還是得英語、奧數(shù)?!睂γ婺俏话职值陌职致勓晕⑿?,那是智慧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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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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