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故事 | 白洋淀印象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圖、文 本刊記者 姜曉明 日期: 2018-01-03

船槳漾起的漣漪像年輪般擴散至兩岸的蘆葦蕩。

我花了兩天,馬不停蹄跑了3個縣城和5個村莊,就在準備打道回府時,突然決定留下來再待一天,做最后的努力。我對這次拍攝沒有把握,就像當地人對他們的未來不確定一樣。

事實證明,多留一天非常值得。

在安新縣老城區(qū)和宋莊村轉悠大半天后,我趕往附近的北劉莊村。沿著村里最寬的一條水泥路,我向南走去。這里青磚老宅居多,窗戶上鑲著木格窗欞,門上掛著繡花棉簾。我在一戶人家的大門前停下腳步,地上嗡嗡作響的鼓風機正賣力地吹著一座六米多高的充氣紅門樓,一對金黃的大喜字高懸其上悠來蕩去,聽說這戶人家的女兒次日出嫁。

路的盡頭是一條寬約五十米的河道,對岸是南劉莊村。三個村民正坐船從對岸過來,他們手里拎著大包小裹的紅色禮盒,我猶豫著沒有按下快門。這時,身后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坐船嗎,20塊?!蔽肄D過身,是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古銅色的臉上紋路縱橫,一雙略顯模糊的眼睛和善地看著我。我不想再坐船了,為了拍攝漁民,我已經坐過兩次了,但我對價格還是好奇,此前我坐過的船都要100塊?!皼]錯,就20,保你玩兒得開心滿意?!?/p>

這是條手劃的舢板船,沒有馬達?!澳啻竽昙o了?”我問。他狡黠地笑了笑,豎起右手骨節(jié)粗大的拇指和食指定在我眼前,也許我臉上露出了驚訝,“坐我的船,你盡管放心,我在白洋淀劃了一輩子船,從沒出過事。”他善解人意地說。等我上船后,他解開纜繩跳上船,向水道深處劃去。

這條舊船也有了年頭,船底開裂的縫隙用桐油反復修補過,兩只鐵管焊接的船槳用舊窗紗和破布條固定在船身兩側歪斜的立柱上。老漢站在船尾,腳上的懶漢鞋露著一個洞。他悠然地搖著槳,“這樣劃一天也不累,相當于做廣播體操了,全身上下哪個關節(jié)都能活動到?!彼χf。他平時主要是載村民過河,一次兩塊錢?!昂⒆觽儗ξ叶己芎?,小時候吃不飽飯,現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p>

船槳漾起的漣漪像年輪般擴散至兩岸的蘆葦蕩?!艾F在蘆葦不值錢了,沒人要了!”老漢說。岸上的蘆葦地已經被村民改種了楊樹和玉米。我想起上午在宋莊村拍攝的一位編葦席的74歲的老太太。葦席以前做炕席和糧囤用,現在用的人越來越少,會編的人也越來越少。年輕人早不愿做這種搭功夫卻不怎么掙錢的活計了。

“我年輕的時候,這里的水清得可以看見里面的魚……”他的話被不遠處傳來的嬉鬧聲打斷,幾個縣城的年輕人正坐在岸邊垂釣、吃燒烤,水面上漂著空飲料瓶和食品塑料袋。

“我見過日本人,小時候給八路軍送過信。我剛才瞞報了年齡,我是 1933年出生的?!闭f完他哈哈大笑,原來他已經84歲了,剛才少說了4歲。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坑過人,也沒有不開心的事,就是去年老伴兒走了,不開心了一陣子?!?/p>

“你愿意搬遷嗎?”我問道。

“聽黨的安排,”他12歲就入了黨。

“那你舍得白洋淀?。俊?/p>

“有什么舍不得,想了我就過來玩兒嘛,還不是一樣?!?/p>

“您怎么稱呼?。俊?/p>

“我姓張。”

張大爺如今四世同堂,六個子女,四個孫子,兩個重孫。

他把船劃進一片開闊的水域后調轉了船頭,水面上圍著迷魂陣般的圈魚網,這片水域被個人承包了。

天色將晚,我們回到上船的地方,剛一上岸,迎面撞見一群披麻戴孝的村民,村里一戶人家的老人去世了。他們圍在岸邊一堵低矮的水泥墻前,點燃一個火盆,手里拿著冥幣不停擦拭墻面,瞬間嚎啕聲響成一片。張大爺告訴我,以前村里的土地廟就在這兒,人死了,要先來這兒報個到。五分鐘后,火盆內的紙錢燃成灰燼,哭聲隨即止息。他們像一團云呼拉拉地向村里飄去。我尾隨其后,聽到隊伍中有人說笑。

正在改造升級的白洋淀歡樂島景區(qū)

安新縣小南街,做籠屜的師傅和街坊看手機上關于雄安新區(qū)的新聞

白洋淀的三位老船把式

安新縣北劉莊村,圍觀出殯的村民

白洋淀蘆葦蕩里的“花轎”,已經水漫船身

安新縣宋莊村,村民送兩個渡客到對面島上考察旅游項目

安新縣老城區(qū)

安新縣宋莊村是一個建在大堤上的村莊,街道南側的房屋都依水而建

安新縣白洋淀附近一戶人家,編葦席的老人

安新縣“北國江南”廣場的晨練者,紅纓槍讓人想起抗戰(zhàn)時期的白洋淀雁翎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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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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