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 | 耿樂 誰能設(shè)計得過命運呢?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徐雯 實習記者 趙逸凡 日期: 2018-01-03

2011年,耿樂皈依藏傳佛教。他相信佛家的智慧:不要對人間的名利幻象有太多的反應,跟著它走就好。“我都消失那么長時間了,還怕再消失嗎?我都不怕了,該焦慮的都焦慮完了”

“邊緣人”

秋天在9月逐漸演變成微涼的風。傍晚日光斂去,游絲一樣的云掛在淡粉色的天上。世界一派溫柔,演員耿樂家的院子里,惟一具有攻擊性的只剩下蚊子。哪怕池上有青苔,樹下有座椅,耿樂也很少有閑情逸致在院子里坐定。他怕蚊蟲亂飛,因而家里的3樓似乎更像一個穩(wěn)定的個人空間。

10平方米的畫室里零星堆著他的畫作。兩個畫架上,一幅是人像,一個男人梳三七分的頭、圍深色圍巾,面容愁苦;另一幅是風景,大面積的藍天白云,色彩濃烈,底下五分之一是綿延的山丘、草原和蒙古包。這些畫已經(jīng)擱置多年。1994年剛開始拍電影時,耿樂的老師、藝術(shù)家劉小東曾說:“拍電影挺好,但你可能很難再畫畫了?!碑敃r耿樂覺得奇怪:為什么不能呢?

從中央美術(shù)學院附中到中央美術(shù)學院,耿樂接受了8年正規(guī)美術(shù)教育。祖父是中國現(xiàn)當代著名畫家、國徽設(shè)計者張仃,叔父是同樣享譽多年的張郎郎,耿樂從小就在藝術(shù)氛圍中長大。后來進入影視圈,耿樂偶爾仍會手癢,但很少再沉浸到畫畫中去?!拔覜]法畫著玩。這恨不得是比拍戲還嚴肅的事兒。我如果沒有做好生理、心理的準備,畫出來也是不負責任的?!惫氛f。

盡管已經(jīng)離開架上繪畫多年,他的品味依然能從家裝設(shè)計中透露出來。大塊玻璃直接嵌入墻體,窗戶上利索得連一個螺絲釘都顯得多余;墻面是灰色的水泥,呈現(xiàn)大大方方的粗糲感,以至于來修水管的工人見了會說:“你家還沒裝修好吧?”客廳的屋頂也沒有刻意的修飾,甚至連一盞吊燈都沒有,耿樂喜歡在夜里開暖色的落地燈,讓整個空間顯現(xiàn)出簡潔的流暢感。

9月11日采訪這一天,他剛從威尼斯回到北京。參演的電影《嘉年華》成為威尼斯電影節(jié)惟一入圍主競賽單元的華語電影,耿樂穿著黑色燕尾服第一次走上了國際三大電影節(jié)的紅毯。關(guān)于他的新聞自然要比以往多一些。耿樂上網(wǎng)看評論,看見95后的年輕人說:“這人誰???不認識?!钡紫戮陀腥嘶貜停骸斑@你都不認識?我是不是暴露年齡了?”

入行23年的耿樂今年43歲了,穿黑白條紋衫、破洞淺色牛仔褲和一雙深藍色休閑鞋。30歲以前他的銀幕角色幾乎都是文藝氣質(zhì)濃郁的都市青年,30歲以后,他卻開始了對文藝青年的漫長告別——從《面引子》里衣著樸實、年屆五旬的饅頭鋪老板到《不速之客》里一意孤行的殺人犯,耿樂嘗試了各種階層、各種屬性的人物。他甚至問過好友閆妮是否有可以推薦的戲,他想演一個出老千的角色。他逐漸被視為一個熱衷于扮演“邊緣人”的娛樂圈邊緣人。

“我演的這些人物都很孤獨,有自己的理想,但在主流社會里活得不那么自在。這些人物我比較容易接近,因為我的屬性和他們挺像的。比如說能做好綜藝的人一定是主流社會里比較自在的人,要懂得跟人交流才會如魚得水,而我特別怕那種明明知道無話可聊、甚至不在一個價值觀上,還非得在場面上寒暄的情況……”耿樂說。因為這種“不愛哪兒熱鬧往哪兒湊”的性格,耿樂一直不在娛樂圈的核心。用好友、編劇李檣的話來說,“他不像一個慣常的表演工作者,他沒有應有的展示欲和表現(xiàn)欲。但他對人和事有自己獨特的理解,是一個內(nèi)心價值觀很穩(wěn)定、靜水流深的人。”

開往春天的地鐵

“十多年的事了”

2016年年初,耿樂接到了導演文晏發(fā)來的劇本《嘉年華》。故事講述未成年少女遭遇性侵之后在成人世界的遭遇,耿樂一下子就被這個劇本打動了,“壓抑,難受?!?/p>

“事情發(fā)生以后,方方面面都在忽略。中國人的思維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也不愿意惹禍上身,但沒有人真正關(guān)注受害者?!惫氛f,他飾演的受害女生父親雖然一事無成、精神頹廢,卻是電影中惟一正面的男人,“他覺得必須要得到一個說法?!?/p>

電影在威尼斯電影節(jié)上獲得好評,耿樂第一次直接接收到來自觀眾的反饋。在有八十多年歷史的電影院中,耿樂和其他主創(chuàng)坐在二樓的第一排,面前不是欄桿,而是被觀眾包圍的臺階,“有一種圣殿的感覺。”畫面一結(jié)束、字幕還沒上,觀眾便起立鼓掌。“我第一次作為電影演員感受到舞臺謝幕的感覺,掌聲長達兩三分鐘,我站著不知道該干什么,太激動了,第一次覺得藝術(shù)電影能受到這么大的關(guān)注?!惫氛f。

在此之前,他從未奢望過這樣的認可,因而覺得自己的努力并不能與之匹配。戲份雖然不多,耿樂卻感受到了久違的過癮。電影中有很多長鏡頭,開始表演前的耿樂會考慮動作、走位、鏡頭角度,但導演文晏會點醒他:“這條沒有問題,但是咱們能不能再收一點、走心一點?”片中“女兒”的扮演者不是專業(yè)演員,她的優(yōu)勢是可以在銀幕上呈現(xiàn)最真實的狀態(tài),所以耿樂“要特別小心,但凡稍微有點假的成分,觀眾直接就能對比出來”。

入行23年,他承認自己拍過不少粗制濫造的影視劇?!昂芏嚯娨晞〔皇钦娼涣鳌Q輪T你演你的,我演我的,相互之間不關(guān)心臺詞背后的邏輯……上一次有這種完全投入的感覺,還是拍《開往春天的地鐵》和《旅程》的時候,到后來我都想不起來了??墒前?,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p>

十多年前的2004對于耿樂來說,是個五味雜陳又一言難盡的年份。

他主演的楊超處女作《旅程》獲得第57屆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處女作特別獎??梢簿驮谶@一年,曾和耿樂拍攝電影處女作《開往春天的地鐵》的導演張一白在看到耿樂經(jīng)常幫朋友客串角色后對他說:“你要好好保護羽毛啊,不要什么戲都接?!?/p>

回頭看,那段時間的耿樂無疑是忙碌的,一年四五部電影電視劇地接,有時耳根子軟,也會幫朋友串一兩天戲。聽到張一白這么講,他陷入沉思:自己到底是要追求數(shù)量還是質(zhì)量?

紛至沓來的劇本都看中了他的長發(fā),凈讓他演那些一臉不屑的藝術(shù)家?!翱糠柸パ輵蛑粫絹碓秸?。”耿樂覺得無力又厭倦。但他是一個反應很慢的人,欠缺專業(yè)背景,也不像從小就要自己打拼的演員那樣具有自我包裝的意識。在他的概念中,保護羽毛的惟一手段就是挑劇本?!拔覍ψ约河辛艘粋€限制,看到這個劇覺得不是我要演的劇,那個劇不是我要演的劇,我就變得只能演和羽毛有關(guān)的戲?!?/p>

那時的耿樂被“驕傲”二字框住了。不拍戲的時候,他每天躺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什么,晃蕩著晃蕩著就從白天到了黑夜。

2005年夏天,耿樂索性剪去了一頭半長不短的頭發(fā)。在往后的回憶里,這原本是一個偶然的、平淡無奇的日子:閑來無事,去常光顧的理發(fā)店打理頭發(fā)。理發(fā)師按照原來的習慣修發(fā)梢,修著修著,耿樂突然說:“要不你給我剃短了,剃圓寸?!薄澳愦_定?”“確定?!笔畮啄隂]有主動剪短過頭發(fā)了,耿樂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陌生極了:這誰啊?

很快有個導演找耿樂去上海拍一部都市劇,讓他演最輕車熟路的都市文藝青年,結(jié)果見到他就急了:“你怎么把頭發(fā)剪了?原來的耿樂去哪兒了?我要你原來的頭發(fā)?!?/p>

轉(zhuǎn)型的路是艱難的。因各種原因錯過婁燁的幾部電影之后,耿樂發(fā)現(xiàn)遞到手上的劇本越來越差了。“有時候機會給你了,你不要,就不會老給你了?!惫氛f,“我需要一個頭腦清晰的人幫我把關(guān),但當時也不知道找什么樣的經(jīng)紀人合適,挺迷茫的?!?

演藝之路受挫,耿樂有時將記憶撥回那個命運發(fā)生轉(zhuǎn)折的起點:我當年畫畫畫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做演員呢?

開往春天的地鐵


“零基礎(chǔ),高起點”

1994年,管虎籌拍處女作《頭發(fā)亂了》。男二號彭威是個反叛張揚的搖滾歌手,副導演找不到合適的演員,就到中央美院碰運氣。當時的耿樂20歲,穿皮夾克、留長發(fā)、只聽歐美搖滾,看不上小虎隊、四大天王這些流行人物。副導演過來找人時,他正和一個留學生捧著相機坐在操場墻邊曬太陽。副導演看見他,問:“喜歡搖滾樂嗎?”“喜歡?!薄跋矚g拍電影嗎?”“喜歡?!薄澳歉易甙伞!?/p>

就這么入了行。

很快,他遇到籌拍《陽光燦爛的日子》的姜文,在電影中演靠起哄、打架來揮霍荷爾蒙的軍隊大院男孩劉憶苦。20歲的耿樂雖然渾不吝,但從來不打人。上來第一場戲,姜文要求他給另一個男孩扇嘴巴。耿樂掄了八回都下不了手,到第九回,姜文說:“你真抽,你要抽不好咱們就抽一晚上?!惫愤@才被逼出了劉憶苦的狠勁兒。

再后來,他成了眾多文藝片導演青睞的藝術(shù)家專業(yè)戶;在霍建起的電影《贏家》中飾演一名畫家、在張婉婷的電影《北京樂與路》中飾演心懷強烈音樂夢想的搖滾歌手……耿樂順風順水,以他自己的話來說,是“零基礎(chǔ),高起點”。這樣的成長路徑讓他選劇本的時候“會挑”,但他其實又還沒獲得“挑”所需要的觀眾基礎(chǔ)和業(yè)內(nèi)話語權(quán)。

在合作多次的演員梅婷看來,耿樂身上沒有那種努力到變形的、咬牙切齒的感覺?!拔覀兊某砷L經(jīng)歷比較像,出道早,出名早,走得很順就有很多機會,但又因各種各樣的原因錯過了?!泵锋谜f。2007年到2009年,梅婷也遇到了耿樂曾經(jīng)的瓶頸:沒有好的劇本,覺得拍戲沒勁。賦閑的時間長了,她生出一種恐慌:這樣下去,武功就荒廢了。

“待著的焦慮,比忙起來的焦慮要多得多。”耿樂說?!爸灰茄輪T,不管火不火,都有職業(yè)焦慮。沒戲的時候會想,怎么沒人找我,拍上戲了,就想什么時候殺青。”

蹉跎三四年之后,耿樂遇到了經(jīng)紀人王京花。王對他說:“你什么劇本都要拍。如果一直等,將來好的劇本也不會找你。這一行很殘酷,你只有不停地拍,才能讓人知道你還在這兒?!?/p>

耿樂只好重新開始規(guī)劃自己的演藝之路。

東打西撞,他演過一些和自身氣質(zhì)完全不同的角色,也演過一些粗制濫造到讓人自我懷疑的角色。比如他曾因高片酬出演一部最終沒有播出的清宮戲,到了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原本一天十場戲的拍攝強度生生被拉到了二十場,導演為了趕進度,沒有時間考慮場景、對白、人物關(guān)系的邏輯,“基本對白說完了就過?!庇忠驗椴煌阡浺簦@邊皇宮里還在演戲,旁邊的電鉆就在咚咚咚地改景?!皩а莞静恢牢覀冊谡f什么,就看口型,我也聽不見對手演員在說什么?!惫氛f。有一天他穿著盔甲拍打戲,汗順著臉往下掉的那一瞬間,他懊惱地想:“我每年拍這些戲,干嘛呢?有什么意思?”

四五年前,耿樂曾在一個場合遇到了香港電影公司老板江志強。江問他:“最近怎么樣?”耿樂答:“挺好,就是好劇本太少?!苯Y(jié)果江志強當時就將了他一軍:“你拍夠100部了嗎?”

耿樂一下子釋然了。他將這話告訴梅婷,梅婷也深以為然。

“作為演員,一輩子能遇到特別好的、為你寫的戲,真的太少了。幾年有一部就已經(jīng)不錯了。有些人可能一輩子就一部。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可是作為職業(yè)演員,不可能不演,不能老待著吧?待著你也會退步?!泵锋谜f。2007年起閑待兩年之后,梅婷跑到上海演話劇。又過3年,她才遇到《父母愛情》和《推拿》的劇本。

而對于自己和爛片的關(guān)系,耿樂是這樣解釋的:“如果這100部中有80部是好劇本,那演到好戲的概率自然就大。但如果只有兩三個好劇本,那可不就是大海撈針了嗎?”這幾年情緒偶有反復時,他總拷問自己:當初做演員的初衷是什么?

“是為了賺錢嗎?當年拍管虎和姜文的電影,我都拿不到什么錢。我是想當大明星嗎?90年代沒有這個概念。電影對于我的魔力在哪兒?”

80年代時,他曾看過一部叫《莆田進行曲》的日本電影。電影講述攝影棚內(nèi)替身演員與大明星之間發(fā)生的故事,耿樂第一次知道,在拍攝現(xiàn)場,通過布景變化就能直接把黑夜變成白晝、把古代變成現(xiàn)代。他覺得這一切神奇極了:“就在那攝影機的框里,能完全營造一個新的世界,而出了這個攝影機框呢,電線、燈光,和電影的美感毫無關(guān)系?!惫废矚g這種反差形成的張力,也享受和一幫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做一件事的氛圍。他甚至在舊專業(yè)和新事業(yè)之間找到了共通之處:“畫畫是在白紙上創(chuàng)造幻象,電影是把你放到鏡頭的環(huán)境中去制造一個既夢幻又真實的世界?!彼麘c幸自己入行之初遇到管虎與姜文?!叭绻婚_始就讓我拍多爾袞的電視劇,我可能就不會做演員了?!?/p>

嘉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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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華

“沒有大紅大紫過有什么可膨脹的”

轉(zhuǎn)行多年,耿樂很少提起畫筆,但也跨界做過一些展覽。

比如在深圳,他做過一個叫《五百個畫架》的作品。他讓人將500個畫架拆成木條,拼成地板鋪在展覽館門口。他的構(gòu)思很簡單:學生時代每天面對的是形而上的畫架,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畫架就是木頭,做成地板踩在腳底高低不平、不被人注意,但這就是通往藝術(shù)的必經(jīng)之路。

耿樂說,這23年什么戲都拍了,拍爛戲時片酬就只是賬戶上的一個數(shù)字,拍好戲時才覺得有了“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愉悅感”。時至今日,耿樂在娛樂圈的朋友數(shù)量非常有限,更多時候他發(fā)現(xiàn)能無障礙聊天的還是之前在美院的同學。耿樂臉盲,忘性大,過段時間就不記得見過誰。也有社交恐懼,一度夸張到“為了消除緊張感而討好陌生人”。比如坐在出租車上,他總想找話題和司機聊,可聊的話題又不是自己想說的,“好像在演一個陌生的我跟司機說話。”他學不來“來事兒”的成人社交,但對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總能展示出赤誠。比如他陪梅婷看過恐怖片;比如他會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李檣夸過他的包好看,成為朋友后就把包送給了對方;比如他會說閆妮在感情上很傻,一般人點到為止就會打住,但他就是想把人罵醒。

李檣認為耿樂與世無爭,但當這種不爭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時就會產(chǎn)生副作用。“這可能會使他喪失很多表達自己獨特見解的機會。他內(nèi)心非常恭卑,這會使人誤解他的豐富性?!崩顧{說。相識多年,他們鮮有分歧,最大的不同是李檣覺得耿樂“過度散淡”,“藝術(shù)還是需要一點好勝心的?!?/p>

但耿樂天生就是那種溫吞的人。他說自己對任何事物都缺乏“不瘋魔不成活”的癡迷勁兒,最開始考美院時他最心儀的專業(yè)是壁畫系,因為“想做和大眾交流有關(guān)的藝術(shù)”。當初如果管虎的副導演沒有找到他,他現(xiàn)在更可能在做與應用設(shè)計有關(guān)的工作。他說不會去做太熱鬧的事,但也不會是一個苦行僧一樣的藝術(shù)家。

“活的年頭越長我越相信‘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人類理性思考的結(jié)果就是告訴你不用想。我一直以來也是秉承著不設(shè)計、不期待的原則,把當下過好,盡人事聽天命。人生嘛,你設(shè)計他干嘛呢?誰又能設(shè)計得過命運呢?”

2011年,耿樂皈依藏傳佛教。他相信佛家的智慧:不要對人間的名利幻象有太多的反應,跟著它走就好。十幾年前那種因“沒有好劇本”而無戲可演的糾結(jié),逐漸變成40歲以后的釋懷。他知道自己的位置,自嘲“沒有大紅大紫過有什么可膨脹的”,也知道在很多觀眾心目中自己已經(jīng)缺席多年?!拔叶枷敲撮L時間了,還怕再消失嗎?我都不怕了,該焦慮的都焦慮完了。”

10年前,耿樂和美院附中的同學一起辦過一個名為《出口/入口》的藝術(shù)展。他的作品叫《相》。他將幾百個五官石膏像隨機貼在一面墻上,又將自己影視作品中的面部特寫重新剪輯,投射在五官墻上。前者是他20歲之前的青春,后者是他20歲以后的生活——開幻燈前,五官浮雕清晰可見,開幻燈后,真實可觸的五官卻又被電影中虛幻的像取代了。

“能摸得到的東西,看的時候卻是沒有的,你以為是真的,其實是虛幻的,把燈一關(guān)就什么都看不見了?!惫氛f這個作品靈感來自《金剛經(jīng)》,書上說得很簡單,就八個字: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感謝實習記者吳媛博協(xié)助整理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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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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