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 | 趙英俊 焦頭爛額就是最好的生活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特約撰稿 沈沉 日期: 2018-01-03

“一個相信上帝的無神論者?!?/em>

很多年沒為自己寫歌的音樂人

電影《縫紉機樂隊》里,樂隊唱了一首叫《塑料袋》的歌。這是全片的高潮之一,也是趙英俊為自己寫的最后一首歌。

12年前,看一個講白色垃圾的紀(jì)錄片,鏡頭里塑料袋漫天飛舞,趙英俊得到靈感。那時他在上海給選秀節(jié)目做音樂總監(jiān),每天在現(xiàn)實和理想中掙扎。12年后,想起當(dāng)初的心事,都是“我難道不是一個像塑料袋一樣的廢物嗎?還特么以為自己是高科技呢,被人用過一次就扔了,一毛錢不值,但又能怎樣呢,我不想被改變,不想向現(xiàn)實低頭,就算你埋了我,200年后我也還是個塑料袋,我只能死亡,不能降解……算啦!我這樣的廢物你們就別理我啦,讓我自生自滅,讓我淪落街頭,就行了。但我知道,總有那么一天,會有一陣狂風(fēng)吹起,我便會迎著風(fēng)翩翩起舞,飛到,你去不到的地方……”

電影上映,他特地為此發(fā)了微博和朋友圈,把這些話寫出來。許多年過去,這首他“再窮也沒想賣掉”的歌終于找到了歸宿。他把這事看得挺重。

相比之下,那些他在電影里客串的角色就輕松許多。

今年春天,趙英俊參演的《喜歡你》上映,他演一個警察,在警局里跟金城武對戲。同一部影片,跟他共同位列特別演出名單的人是高曉松。高感慨良多,在自己的《曉松奇談》里特地辟出一段時間分享了拍戲過程。

趙英俊則不一樣。一天的拍攝、三場戲,對他來說“不意味著其他的任何事兒”。來拍戲的時候他甚至不確切知道這個工作是什么。經(jīng)紀(jì)人告訴他電影監(jiān)制是陳可辛,知道角色的大致戲份,然后在蘇州一個警察局里把幾張紙的劇本拍完——這樣的客串是他最普通的工作之一。

相較于偶爾在電影里閃現(xiàn)的大小角色,他更為人知的身份是音樂人。2012年,他為電影《人再囧途之泰囧》創(chuàng)作了插曲,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2015年,他創(chuàng)作的《煎餅俠》同名主題曲和《港囧》的主題曲《清風(fēng)徐來》、《唐人街探案》的主題曲《唐人街》 ,還有《萬萬沒想到》的主題曲《大王叫我來巡山》隨著電影上映接連曝光;去年則是《火鍋英雄》的主題曲《世界上不存在的歌》。

音樂人趙英俊幾年來出了不少成績。他在電影圈里挺受認(rèn)可。隨著電影上映,他的音樂才華也被更多觀眾認(rèn)可。

但音樂人趙英俊很多年沒有為自己寫過歌了。5年或者10年以來,看見圓圓的明月或者浩瀚的海洋,他再沒有靈感大發(fā),沒有那種寫一首歌來歌唱世界美好的沖動。連他自己也記不清到底是多久了,他的音樂里沒有了自我。然后:“你讓我寫一首歌,我寫得出,只要給我錢?!?/p>

這些電影配樂都是命題作文。這種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他很喜歡,一點不覺得羞愧。

趙英俊是做音樂出身的。確切來說,他搞過搖滾樂隊、做過酒吧駐唱,上一支廣為流傳的音樂作品是《刺激2005》。那支用23首歌剪切拼接的作品在那個冬天傳遍大街小巷,這也是他的倒數(shù)第二首個人創(chuàng)作。

后來他不喜歡創(chuàng)作了。

搞樂隊的時候他和所有人一樣想發(fā)出自己的吶喊,想在臺上唱歌讓下面的妞兒喜歡。33或者35歲前,他記得自己是個憤怒青年。那之后突然有一天,他覺得那不是藝術(shù)——打哪兒指哪兒不夠酷。它太簡單了。

這個節(jié)點之前,他追求個性。就好像搖滾歧視流行、金屬歧視朋克、文藝片瞧不起商業(yè)大片。過了那一天,個性在他這里變得一文不值,他突然發(fā)現(xiàn)共性的東西才難:“總有一種情緒,一種動容,是會讓所有人感動的吧?我要找到它,用我的個性把它包裝起來。那才是我能帶給這個世界的作品?!睆拇怂幌矚g命題作文,不再為自己創(chuàng)作。

“就像一個壽司店的老板,我從來不會給自己做一頓壽司吃。你今天來了,我就用我全部的手藝做最好的料理給你吃。但是沒有客人,我絕不會給自己做一頓料理?!爆F(xiàn)在,相比起創(chuàng)作者,他更愿意把自己比作匠人。

趙英俊的某些料理做得很快,《大王叫我來巡山》和《世界上不存在的歌》只花了一個晚上。在《大王讓我來巡山》之外,他還為電影《萬萬沒想到》寫了另一首歌《萬萬》。這是他寫得最久的一首,花了半年。

那些寫得很快的作品要求清晰,所以表達(dá)精準(zhǔn)。但把一句“萬萬沒想到啦啦啦啦啦”展開成歌,沒人知道它長什么樣?!八菗u滾嗎,爵士嗎?它是悲傷嗎,快樂嗎?我不知道?!比缓笏私肽甑臅r間拖著。

在劇組食堂說這事的時候,本來也是和易小星隨意提起,寫不出來也就過去了。但趙英俊還是想較個勁。

后來易小星收到了一首很傷感的歌,他坐在車上戴著耳機聽完,又扯掉耳機用最大音量外放了一遍。車上的工作人員都聽濕了眼眶。這是整個“萬萬”系列所有歌曲里易小星最喜歡的一首。

其實趙英俊的身份比大多數(shù)人所知道的還要復(fù)雜,演員、歌手、音樂制作人、編劇甚至綜藝咖都是他。他的一切工作都圍繞音樂和電影展開,但他刻意追求沒有重心和定位,喜歡把所有事情疊在一起做。比如同時幫一部電影做配樂,幫其他電影寫歌、寫劇本,幫別的歌手做制作人,去電影里演個角色。

現(xiàn)在他每天天亮睡覺,下午三四點起來?;匚⑿?、約晚飯,見人、開會,后半夜編編曲寫寫歌,再到凌晨三四點睡覺。這種焦頭爛額的工作狀態(tài)已經(jīng)持續(xù)了超過兩年。很多人勸過他要有定位、知道工作重心,但他不需要那個。盡管他知道盡量站到臺前比較劃算、露臉帶來的收益更多,但沒那么在意。

就像易小星至今還感慨于趙英俊的慷慨——那首《萬萬》差點白送給他。對趙英俊來說,賺錢不是最重要的,身份被認(rèn)同或者走紅與否也不重要。那個節(jié)點之后,他一直在尋找共性。

趙英俊今年40歲了,仍然覺得最重要的東西是自己還在學(xué)習(xí)。他渴望看透事物的本質(zhì),然后關(guān)聯(lián)它們。所以:“焦頭爛額就是最好的生活?!彼@么說。

喜歡你

過不知道明天要干什么的日子

趙英俊的第一把吉他是外婆給買的。1993年,他還是小城青年趙健。那時候,對遼寧撫順的大人來說,彈吉他基本等同于流氓,這些大人也包括他爸媽。好在外婆很酷,雖然不太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但她知道他喜歡。趙健就這樣有了第一把琴。

有了琴也無礙他走上正軌,成為一個捧上鐵飯碗的小職員。那時家里人大都在銀行工作,他很快也進(jìn)入銀行系統(tǒng),上起了早七晚七的班。在銀行上班,每天6點多就要打掃衛(wèi)生,但是上班給了他兩個好處:收入,以及工作兩天休息兩天的輪休制度帶來的大把空余時間。

寬裕的時間用來干嘛呢?小地方留給年輕人的選擇并不多,他們要么出去當(dāng)流氓、打打桌球,要么就去搞樂隊。趙健顯然選了第二種。他覺得自己是那種總能找到事情的關(guān)鍵的人,無論學(xué)吉他還是組樂隊。后來,他靠彈吉他和搞樂隊成了這個城市的另類領(lǐng)袖。

他是當(dāng)?shù)啬贻p人追隨的對象、叱咤搖滾樂圈兒的大哥。

20年前小城人的生活匱乏,搖滾樂剛剛興起,黑豹、唐朝對人們的影響巨大。這時“趙英俊”開始帶著自己的不可能樂隊到處演出:包一個場地,5塊錢一張票,然后和搖滾樂迷們瘋狂自嗨。一瓶啤酒就能盡情享用青春的荷爾蒙。他幾乎成了遼寧地下?lián)u滾樂界的崔健,那里的小朋友以與他聊過天為榮。

但樂隊不是一門營生,樂隊是個花錢的口子。那段日子,除了組樂隊,他白天有穩(wěn)定的工作,晚上去做酒吧歌手,然后靠銀行的收入和在酒吧唱歌賺的錢養(yǎng)著樂隊的其他三口人。那些晚上坐在酒吧臺下的人,白天去銀行存款就能看見戴領(lǐng)帶掛名牌坐在柜臺后邊點鈔的“那小子”。半個城市的人都認(rèn)識他。

現(xiàn)在想來,趙英俊仍然贊嘆那段日子的幸福和青春無限——大家都在臺上唱自己覺得好聽的、酷的歌,下面就是尖叫?!暗悄銜?,那個東西不是音樂,那就是無處宣泄的憤怒,但很美好。”

“幸虧自己搞了樂隊,”這話他后來說過不止一次。他覺得搖滾樂救了自己,“至少讓我遠(yuǎn)離了那些不美好的東西?!?/p>

后來的問題出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等發(fā)現(xiàn)這個小地方的人都在跟自己學(xué)習(xí)的時候,趙英俊有點懵。90年代資源匱乏,買不到什么書,更沒有優(yōu)酷土豆上的教學(xué)視頻,當(dāng)別人都和他學(xué)習(xí)怎么搞樂隊、怎么彈吉他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沒法再進(jìn)步了。

互聯(lián)網(wǎng)是在這個時候來的。這個東西也算救了他。發(fā)現(xiàn)網(wǎng)吧太酷了,然后他開始一宿一宿的包夜——身邊所有的人都在打游戲,更早些時候是在聊天室里罵人,后來有了游戲,CS、《紅色警戒》、《傳奇》……等到《傳奇》來了,網(wǎng)吧里所有的年輕人就都在那里打《傳奇》了。但他什么都沒玩兒過。趙英俊每天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看新知識。

那時候,英文不怎么樣的他縮在屏幕后邊刷雅虎,然后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兒,覺得世界被抹平了。他辭了銀行的工作,專注于上官方網(wǎng)站了解音樂、瀏覽器材。生活規(guī)律變?yōu)榘滋焖X、晚上在酒吧唱歌,然后去網(wǎng)吧待到天亮,回家。周而復(fù)始。

互聯(lián)網(wǎng)給趙英俊的沖擊巨大,他第一次意識到世界真的很大,也意識到自己不應(yīng)該待在這個小地方。

“這里裝不下我了?!?0出頭的他這樣想。

從銀行辭職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任何事情只要你想到了,就一定不會那么發(fā)生。”那時他也不知道未來將要發(fā)生什么,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他不要過那樣的日子。趙英俊要過的是完全不知道明天要干什么的日子。

現(xiàn)在回過頭把那種感覺膩膩歪歪地組織成語言,他會告訴你:“我要去有更多好的資源、更厲害的人的地方。我要變得更好。”但是當(dāng)時沒這些。從遼寧走的時候趙英俊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這兒了。

唐人街探案

“搶小朋友的機會沒意思”

離開遼寧前,趙英俊和朋友喝過一頓大酒。玩樂隊的朋友問他去北京干嘛。“去當(dāng)明星,”他這么說。

說這話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認(rèn)真的。跟別人說自己去天橋唱歌嗎?去當(dāng)酒吧歌手?又或者說去做生意?說完又有點當(dāng)真:“為什么不能當(dāng)明星呢?這么想想總可以吧。”

但真實的生活還是要從兩眼一抹黑展開。2002年末,他在北京南站下了火車,火車站連著地鐵,朋友在那里等著接他回家。朋友的房子小,一張床、一臺電視機就占據(jù)了家里的絕大部分空間。朋友夫妻倆睡床,他睡在墻和床中間的縫隙里:一床被子放在地上,對折之后鉆進(jìn)去,蓋住折在上面的部分。朋友每天早早出門上班,中午回來給還在睡覺的他做飯,吃完飯又回去上班,他一個人留在家里看電視。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天,趙英俊覺得自己必須出趟門了。離開這棟住宅樓,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他想去傳說中的三里屯。背著吉他趕路,他馬上驚嘆于三里屯的遙遠(yuǎn)。

到了地方,他挨個酒吧問別人要不要歌手,得到的回應(yīng)大都言簡意賅:滾。

2002年的三里屯還只有那條馳名全國的酒吧街,那個冬天,南街剛有幾家酒吧籌備開業(yè),一家叫秘密花園的酒吧位列其中,正在裝修。他走進(jìn)去問了那個同樣的問題:“要歌手嗎?”這次終于得到了試唱的機會。

“好!你敢讓我唱,我就感動你。”他這么想也這么做了。趙英俊唱得蠻好,但老板開的價是50塊/天——一個他在老家都不唱的低價。但他決定創(chuàng)造價值,當(dāng)天晚上就唱了歌,領(lǐng)了日結(jié)的薪水,打車回家才發(fā)現(xiàn)要55塊。

后來他慢慢弄明白自己住在哪里了,每天從豐臺坐公交車倒一號線,再倒二號線坐到東四十條,下了地鐵再倒公車去三里屯唱歌。算上吃麥當(dāng)勞和打車回家的花銷,每天賠錢。大概賠了10天左右,他開始遇到老朋友,然后是新的機會。在BB機向手機轉(zhuǎn)型的時期,很多人失去了聯(lián)系,那些和他一樣離開老家的朋友又被他一個一個重新遇見。

在北京第一次搬家是從豐臺搬去三元橋,和大地樂團(tuán)的小寧、陳剛一起住。

去上海參加《我型我秀》是來北京一年多之后做的決定。北方人離開家鄉(xiāng)的時候是不知道上海的,那個城市太模糊,北方人好像就只能去北京。趙英俊那趟上海之旅也算誤打誤撞。

2004年是選秀元年,那時候不僅他,大多數(shù)人都還沒搞清選秀的定義。在《我型我秀》比完第一場,他又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仿佛有點明白:原來是個唱歌比賽嘛。然后當(dāng)場退了賽。

第一場唱完,他感覺自己比一起參賽的小孩們好出去太多,他也感覺到臺下的評委面露難色,在心里給他們的表情配上潛臺詞:“這就是冠軍嗎?再比下去我也不覺得其他孩子唱得贏他了,那怎么辦呢?”?

搶小朋友的機會沒意思。他決定退賽回北京,卻被節(jié)目組邀請留下做音樂監(jiān)制。在上海待了十幾天,對這段旅程多少有了感情,他答應(yīng)幫忙把第一季忙完。3個月過去,那屆的總冠軍是張杰,大家在臺上歡呼的時候他也開始有點不舍,但還是回了東北老家。

是在老家接到那通非常正式的邀請,讓他到上海工作。下了飛機一進(jìn)威斯汀酒店大堂,環(huán)球唱片的總經(jīng)理洪迪和上騰娛樂的總經(jīng)理蔡志行都在,坐在那里跟他說“我們需要你”。

后來,留在上海的6年多成了趙英俊人生里另一段幸福的日子。那里工作穩(wěn)定、生活舒適,他也借由音樂的營生重新結(jié)識了一班朋友。就這樣活完一生,有什么不好呢?在人生還沒有和電影搭上邊的時候,趙英俊沉溺在這種幸福感里。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在上海的幾年,趙英俊做了幾件重要的事。

2004年末,他創(chuàng)作了那首《刺激2005》,因為無聊。那時上海的工作剛上正軌沒多久,他和張杰、茍偉、劉鈺佳這些選手住在一起,睡張杰上鋪,每天坐地鐵去公司上班。等到所有藝人回家過年,他獨自留下干完最后一點工作。

上海冬天陰冷。趙英俊又孤單又無聊,突然想用流行歌曲攢一首新歌。他對當(dāng)時的那些音樂都不滿意——太像了,歌詞都差不多。那就把它們打碎了拼一起。雖然這些字句連在一起仔細(xì)一想都說不通,但是這件事讓他消耗了不少時間。3個月,歌做好了。把它丟到網(wǎng)上趙英俊就回家過年了。

這首用23首流行歌做成的網(wǎng)絡(luò)歌曲為他帶來了人生首度、也是最大規(guī)模的一次網(wǎng)絡(luò)走紅。事實上,那首歌至今還在他的音樂履歷中占據(jù)了第一筆記錄的位置——等到少年時期做過的那些搖滾樂都蹤跡難覓,無心而為的《刺激2005》成了大眾眼里貼在他身上的第一枚音樂標(biāo)簽。

這也是他人生中為自己寫的倒數(shù)第二首歌。在這之后,自主創(chuàng)作的沖動漸漸消散。

上海留給他的另外一道痕跡和電影有關(guān)。2007年,他在《我型我秀》的錄制現(xiàn)場被導(dǎo)演李欣看中,參演了人生第一部電影《大話股神》。給電影拍宣傳片的時候認(rèn)識了楊慶。那時他們是“上海小明星”和“北京小導(dǎo)演”的關(guān)系。楊慶覺得趙英俊有種入錯行的感覺,在拍攝當(dāng)天就慫恿他去做演員。

兩年后,楊慶拍自己的第一部電影《夜店》,邀請趙英俊出演喜劇角色朱遼。在這個組里,趙英俊第一次見到了徐崢。這之前徐崢看過他們拍的那條宣傳片,除了對趙英俊的爆炸頭過目難忘,只感覺他“非常的業(yè)余”。

《夜店》一共拍了二十幾天,徐崢對趙英俊的印象已經(jīng)是“非常有才華的人”。趙英俊的幽默感讓楊慶和徐崢贊嘆,拍攝現(xiàn)場他常把攝影師、錄音師笑到連機器都扶不住。這次表演,楊慶覺得他完成得挺好,朱遼這個角色對喜劇的功能性和對敘事的意味都被傳達(dá)出來了,“是一種氣質(zhì)和天分”。徐崢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演員休息室里,趙英俊和喬任梁彈吉他清唱的場景。這讓他意識到“世界上有些人真的是有音樂天賦”。

拍完《夜店》,楊慶勸他留在北京,“憑本事在北京絕對能混得開?!钡鹊剿ド虾U亿w英俊做電影配樂,突然又對趙英俊和上海的關(guān)系感同身受了:住進(jìn)趙英俊在淮海中路的院子,每天在電腦前做音樂、去武康路逛街,那是一段特別放松而專注的時光;跟趙英俊走在上海的街上總會有人認(rèn)出他過來合影,楊慶感覺到了他在上海的自在和滿足。

楊慶覺得是這種自在把趙英俊留在上海的,甚至連他都被這種生活迷住了。那年武康路還沒被開發(fā),某一天走在街上,他突然后悔了,又勸趙英俊別來北京:“這條路太美了,走得我心都碎了?!?/p>

徐崢也鼓勵過他。世界杯那年,他在上海做舞臺劇,演出結(jié)束他們就坐在小酒吧門口看比賽、喝啤酒。那個時候徐崢就勸趙英俊到北京去,他的建議是:去北京做你自己的音樂工作室。

在他看來,趙英俊懂音樂又懂電影,可以為電影做配樂。

多年之后回望,趙英俊覺得自己過去只做過兩個重要的決定:一個是離開老家,一個是離開上海。離開上海重回北京,需要從自己花費6年建立的生活秩序中出走,離開握在手里的安逸和幸福,是想跟電影打交道。電影他一直都愛,《夜·店》點燃了他的夢想,趙英俊想做演員,也想做導(dǎo)演。在上海的時候,去電臺做DJ、去電視臺錄節(jié)目當(dāng)嘉賓,也做做音樂,他的朋友、生活和女友都在那里。但是那種感覺又回來了,他覺得自己沒有進(jìn)步。從這個城市離開,電影是一個明確的目標(biāo),但其實這兩個決定的原因是一樣的:“我想變更好。”

啟程之前,他還自己琢磨出一個道理來,做事情或者做決定之前,緊迫感的喪失就是那個遲遲無法開始的原因。于是趙英俊告訴自己,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給自己設(shè)了一個時限。然后收拾箱子、租房,回北京。

電影《王牌逗王牌》劇照,趙英俊與劉德華

“一個相信上帝的無神論者”

2011年初,趙英俊回到北京。過了一年租著很貴的房子但找不到“生意”的日子。他靠上海的音樂生意賺了些散碎銀子。剩下的時間買菜做飯、看電影、看書,學(xué)習(xí)。惟一著急的是銀行卡里的錢還夠不夠付房租。

2012年,徐崢的電影《人再囧途之泰囧》配樂出了問題,和原定的國外音樂人合作進(jìn)展不順。他找到趙英俊接手完成了配樂。特別順利,特別高效。

徐崢比易小星更早見識到他的慷慨:“你去求他做一件什么事情的時候,他不會像別人先談一個價錢。他以朋友的方式完全無償?shù)馗冻觯憔筒幌嘈胚@個人為你做了這么多事情,居然還不收錢?!钡w英俊真的沒收錢。

《泰囧》成功之后,徐崢分了一筆報酬給他。趙英俊沒想到《泰囧》票房那么好。他覺得這部片子給自己在音樂上帶來一勞永逸的知名度。再后來,他的作品列表里慢慢多了起來,然后就是《塑料袋》。他感覺這是它的宿命:10年前寫的歌,就是為了10年后的今天。導(dǎo)演大鵬講完電影概念的那一刻,趙英俊就知道暴風(fēng)雨要來了。除了《塑料袋》他還貢獻(xiàn)了另一首《都選C》。

楊慶覺得趙英俊才能廣泛創(chuàng)意無限,但更重要的是“這個行業(yè)人很容易被改變,他倒挺難改變的,像一塊石頭一樣”;徐崢覺得趙英俊的喜好里仍有一大部分保留給了演員,他一直勸他不要做演員,覺得外形局限了他,很難去詮釋不一樣的角色。

這幾年趙英俊也時常在電影里客串,但他也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演到主角,因為外形太過鮮明。他已經(jīng)不太在意。

編劇的想法是他跟人聊劇本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好像自己“把一個東西合理化的能力不比他們差”。接下來就是去學(xué)習(xí)基本的理論,買幾本書、多看幾個電影,剩下拼的就是天賦了。可能兩三年以后,別人能看到他導(dǎo)演的電影、也能看到他主演的電影,或許還有他監(jiān)制的、他策劃的,他編劇的。

但現(xiàn)在這個階段,趙英俊對未來仍然沒有任何打算。他只要這樣活著,做的無非是音樂和電影;對錢沒有危機感,賺多少呢?沒想那么多。他覺得自己會越來越棒的,錢不是問題;做過什么后悔的選擇嗎?其實是有的,只是不記得了。或者何足掛齒。

趙英俊聲稱自己眼下沒有困惑。他過著快樂的日子,是人生贏家?!俺晒τ袃煞N。一種是腰纏萬貫富可敵國。還有一種就是,你用你喜歡的東西賺一口飯吃。玩音樂、搞電影,這算什么得意嗎?也不算得意,沒有困惑,沒有沮喪。我覺得我過著想過的日子。能容忍矛盾?!彼踔涟炎约旱哪怪俱懚枷牒昧耍骸耙粋€相信上帝的無神論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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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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