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場時間。燈光穿透黑色帷幕，隱約可見頭戴小白帽的崔健出現(xiàn)在舞臺中央，雙手插袋跟工作人員說話。人群中一陣喧鬧——開場前，“崔健不來了”的消息瘋傳，歌迷的失落直到此刻才煙消云散。這個在貴州西北、毗鄰四川的小城赤水舉辦的音樂季，交通并不算方便，無論選哪條線路，下了飛機至少還有兩小時車程，對舟車勞頓的歌迷來說，“大明星崔健”無疑是吸引他們前來的一枚重磅砝碼。
幕布終于拉開，沒有吉他，崔健坐在長長的操控臺后邊亮相。這是11月4日晚，赤水河谷音樂季主舞臺的壓軸表演，崔健新作《穿越春之祭》——一部脫胎于2013年北京現(xiàn)代舞團版《十月春之祭》（他曾擔任音樂總監(jiān)為其配樂）、但又可視作獨立作品的電音作品，講述人類敬畏自然、一年一度將女兒獻給大地之神、保佑平安的故事。近一小時的演出分成14個章節(jié)，崔健將2013年的演出現(xiàn)場和大量視頻影像進行跳躍性的剪輯和拼貼，疊加電音舞曲、環(huán)境采樣、交響樂及民歌，用音樂和影像進行了一次與過去和未來的對話。
要在搖滾音樂節(jié)上發(fā)表新作，即便對崔健這樣的藝術家也是一種冒險。他沒有敷衍了事，這場前衛(wèi)的藝術展示，讓某些以名聲或者新技術的名義蒙混過關的創(chuàng)作相形見絀，真正帶來了高的標準。演出前的下午崔健還對呈現(xiàn)作了最后的調(diào)整，并根據(jù)舞臺的實際效果取消了兩層紗幕，將原本的三層影像做了減法。
這是崔健的野心。他不想重復，即便他毫不費力地唱幾首經(jīng)典就能戳中臺下觀眾的High點。自我革新對于功成名就、廣泛涉獵的藝術家是一種危險的吸引，即便他知道，對于搖滾現(xiàn)場來說，他所保持的嚴肅，是一種既迷人又不合時宜的特性?！芭鲁蔀樽约喝松奈埸c，”他在受到邀請時曾這樣告訴合作者、摩登天空的副總裁胡巍。胡巍對市場接受度保持開放的心態(tài)，雙方很快下定決心，崔健開始進入創(chuàng)作?！斑@些年崔健做了那么多的‘第一個’，包括這次的嘗試，都源于他內(nèi)心勇敢堅毅的部分。”
在《穿越春之祭》里，崔健想說的很多，他不僅想與北京現(xiàn)代舞團的《十月春之祭》對話，更要與原作者斯特拉文斯基對話。他在編曲中加進了大量貴州和云南的少數(shù)民族民歌，并在現(xiàn)場為幾個過場段落加入小號，他在臺上隨著音樂輕輕擺動身體，不時舉起手邊的啤酒喝上一口。
不出所料，演出開始前的喧囂漸漸冷卻，時間過半，終于確認崔健不會開唱的觀眾開始三三兩兩地提前離場?！澳銈冋J為心大還是自然大？”“先有舞蹈還是先有音樂？”上臺伊始，崔健就將一連串的追問拋給觀眾，這些問題沒有標準答案，正如1913年《春之祭》在巴黎首演時因過于前衛(wèi)引發(fā)爭議，當時的觀眾也不曾料到，此后百年間，《春之祭》的命運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而正是藝術家的野心，帶他們穿越了時代語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