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 | 舉報告密者的人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 胡萬程 日期: 2018-03-21

同是泄密者,兩人都備受爭議,但后來的境遇卻大相徑庭

“你不應該說阿德里安‘出賣’了曼寧,他沒有從中收過一分錢的好處。我不了解你,但我覺得你對一個死去的年輕人說這些話是不公平且缺乏人性的。”馬里奧·拉莫為了自己死去的兒子,在推特上針對維基泄密創(chuàng)始人阿桑奇的“背叛者”“假記者”等不友好發(fā)言,努力控制感情,給他寫了一封信。而他的兒子阿德里安·拉莫,正是當年使泄露美軍伊拉克虐囚事件的切爾西·曼寧入獄的FBI舉報人。

同是泄密者,兩人都備受爭議,但后來的境遇卻大相徑庭:曼寧因泄露機密罪名被判35年有期徒刑,但得到了海內外的無數(shù)聲援,還獲得了包括2012年諾貝爾和平獎提名在內的多項國際和平獎項表彰。最終他被奧巴馬在卸任前兩天特赦,今年年初還參加了美國參議院的議員競選;而拉莫則在舉報曼寧之后在網(wǎng)絡上長期處于死亡威脅中,今年3月16日他被證實已經(jīng)死亡,年僅37歲。雖然進一步的細節(jié)沒有透露,但是通過他父親推特上的封面照片(拉莫口鼻流血的照片)來看,非自然死亡的可能性很高。

雖然阿德里安·拉莫被人熟知是因為泄密事件,但是他在黑客圈早已如雷貫耳。大大小小的黑客排行榜中,他都穩(wěn)居前十。他在后來被醫(yī)生診斷出阿斯伯格綜合癥,對特定事物顯露出強烈的興趣,并展現(xiàn)出超出常人的智商。他感興趣的事物就是網(wǎng)絡世界的安全漏洞。

微軟、雅虎、花旗銀行、《紐約時報》、MCI WorldCom、SBC Ameritech……無論這些大企業(yè)的數(shù)據(jù)庫安全指數(shù)多么高,少年拉莫都能夠靠他那臺裝著無限網(wǎng)卡的破舊筆記本電腦,利用咖啡館、圖書館、快餐店提供的公用網(wǎng)絡輕易找到它們的安全漏洞,任意穿梭。?

雖然涉嫌網(wǎng)絡非法入侵,但拉莫一旦發(fā)現(xiàn)企業(yè)服務器的安全漏洞,都會給對方留下自己的電子郵箱。大多數(shù)企業(yè)也都會買賬,聯(lián)系他并支付一筆費用讓他協(xié)助修補安全漏洞。他如同一位拿著漏洞放大鏡的白帽黑客,在網(wǎng)絡安全界越來越知名。不過最后他還是碰到了釘子,在入侵了《紐約時報》以后,那些媒體精英可沒饒了他,而是將他告上法庭。當然這件事似乎也成了他人生中的最大轉折點。

法庭判了拉莫6.5萬元的罰款,以及六個月的家庭禁閉,緩刑兩年執(zhí)行。也許是被禁足之后才感到自由的可貴,法庭記錄中,拉莫表示他對入侵行為造成的傷害表示懊悔?!拔蚁霝槲业男袨橘I單,我以后會做個好人?!贝撕笏鹋柘词?,被政府招安,成為一名調查記者,與FBI關系密切。

2009年,軍方內部的情報分析員曼寧發(fā)現(xiàn)了伊拉克美國駐軍的屠殺平民與虐囚資料,曼寧深感這違背了心中正義與人類社會的道義,他下載了大量證據(jù)泄露給維基解密網(wǎng),使得美軍的這一殘暴行為公之于眾,美軍形象遭到重創(chuàng)。?

或許是懷揣著秘密需要找人傾訴,抑或是成就感需要找到分享的人,曼寧在無意中認識了同是極客圈的拉莫。拉莫成名已久,曼寧能夠認識他很興奮,主動透露了一些美軍虐囚資料泄露事件的蛛絲馬跡。

拉莫那時候也正被FBI請求就這一泄密事件上給予技術幫助,一聽到這件事,馬上來勁,“熱情”地回應曼寧。曼寧逐漸信任了這位黑客大神,向他吐露了自己泄密的來龍去脈。未曾想,拉莫隨后便向五角大樓舉報了曼寧。

事后,有記者采訪拉莫問他為何這么做。拉莫說道,我覺得泄密這件事會傷害到很多人,我有責任制止它。了解拉莫的人,應該能夠理解他的這一想法。

可更多人認為他出賣了信任他的人,且美軍確實違背了人類道義,幫助他們等于助紂為虐,網(wǎng)上對他的評論負面居多。再后來,曼寧在監(jiān)獄里的悲慘遭遇被曝光后,拉莫受到了更多的傷害。他不明白了,這次遵守了法律,為何還是得不到社會的認可。

無論拉莫還是曼寧,泄密者永遠都是一個矛盾的存在。他們得罪了一部分人,卻也取悅了一部分人,當然這個部分的大小比例可能會決定他們的下場。

很顯然,拉莫的泄密行為好像沒能得到大多數(shù)人的理解,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舍其自身的“勇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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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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