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圖：2019年5月30日，石家莊棉紡廠排練廳，姬庚（左）與董亞千（姜曉明）
“底稿算是有了，現(xiàn)在看來還挺好的?！?/p>
5月底到石家莊，問起萬能青年旅店樂隊第二張專輯的進展，主創(chuàng)姬賡和董亞千異口同聲。
對這張磨合了好幾年的新專，外界目前了解的信息僅限于：一張概念專輯，基于樂隊冀西南山路騎行見聞而生發(fā)。在已經(jīng)演過的《泥河》《采石》《山雀》和《墨麒麟》之外，還有其他曲目產(chǎn)生。但編排形式和結(jié)構(gòu)，依然待定。
“編曲更飽滿和復(fù)雜了，立體感和空間感更強，我們寫旋律的能力和思維能力肯定比第一張要有進步?！奔зs介紹。
“有聽眾覺得，歌詞里，烏云、雷聲這些意象，用得有點頻繁？”
他抬起頭?！熬褪枪室獾?。可以把這些理解成一個舞臺的布景，設(shè)定性的詞匯。我就是要重復(fù)到你特別討厭，或者讀出我想說的信息來。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討厭的（聲音）多咯?！奔зs自嘲。
花這么長的時間，精力都耗在哪兒呢？
“之前做的很多事情不想重復(fù)。以前用過的編曲辦法啊，一些習(xí)慣，都想換換。特別是錄音，首專我們是不滿意的，太光滑，沒層次。這回要好好整這事兒。”哥兒倆意見一致。
創(chuàng)作上的抱負(fù)，表達信息的紛繁，技術(shù)上的日漸嫻熟，如何轉(zhuǎn)換成成熟的作品形態(tài)，又不至于陷入迷亂，或許是這個階段的萬青要斟酌的問題。
“還會不斷推翻，到最后就是做減法?！倍瓉喦дf?！盀槭裁凑@么長時間？錄音的想法，也是要緣分的，你知道。”
快6月的天兒，他穿著件有點皺巴的薄條絨綠襯衫，扣子一粒沒系，微起的肚腩敞著；頭發(fā)照舊的油膩，“收拾屋子來著，沒來得及洗?！彼麚蟽上骂^，有點不好意思。
從2002年成立至今，萬能青年旅店的音樂品位和態(tài)度，都和董亞千的造型一樣，經(jīng)年未變。寫歌的瓶頸，生活的瑣碎，市場的誘惑，音樂大環(huán)境的遷徙流變，多少也會如蠶食一般，撕嚙掉一些熱情。
但總有些寶貴的東西留了下來，至于究竟是什么，姬賡也說不上來——讓他形容自己，總是一件詭異的事情。在某種意義上，專注與清高，潛沉與保守，已難分彼此。
“總還是越來越會變好吧?！边@個信心，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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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癮
半個月里，董亞千去了香港吉他沙發(fā)（樂器行）兩趟。
戰(zhàn)利品三件：1954年的Fender Stratocaster by John English,1957 年的Gibson Les Paul,還有剛剛斬獲的1961年Fender 元年吉他original Fender Jazzmaster。
對搞樂隊的人來說，一把得心應(yīng)手的樂器不只是工具，老伙計，更像soulmate（精神伴侶）。在棉二倉庫附近的排練廳，董亞千的這些新老家什裝在樂器盒里，一字排開。
“挨個寵，呵呵。”琴癡董笑得開了花。
“剛買的這把61年的Fender特別好，可能是我所有吉他里最好的。沒有多余的聲音。味道特別正?！彼杏XFender最出色的工藝年份就是1959年到1962年之間。“那個時候的琴，材料和做工都不惜代價?，F(xiàn)在你必須買最好的Mass builder，才能和那時的老琴相比?！?/p>
“這和上世紀(jì)60年代西方濃郁的搖滾氛圍有關(guān)嗎？”
“也許吧。現(xiàn)在Fender那幾個頂級的制琴師，都是吉他手。不過影響做琴的因素很多?？赡芎吞鞖庖灿嘘P(guān)呢?！倍瓉喦妨耍Z氣卻是認(rèn)真的。
“音色這個東西也許有規(guī)律可循，但到底還是個人的體會？”我問他。
“嗯……彈出來，自己能知道，這個聲音是對的。”倏而又補了一句，“琴會學(xué)習(xí)。你演奏的時候適應(yīng)它，它也適應(yīng)你。時間越長，就越來越穩(wěn)定，越好。”
在家中練吉他的董亞千。2019年5月30日，拍攝于石家莊 圖/本刊記者 姜曉明
2009年，他們曾坐著火車到北京看前衛(wèi)音樂家大友良英夫婦的現(xiàn)場演出。藝術(shù)家功力深厚自不待言。姬賡也記得大友的Gibson吉他好聽?！澳呐率峭豢?，也必定是老琴好聽。后來遇到制琴師，我還特別想買?！?/p>
采訪那天，董亞千民心河畔的住處，還來了位樂隊的朋友：假假條樂隊主唱劉與操。齊肩長發(fā)，破洞仔褲，帶度數(shù)的墨鏡，光著腳丫和董亞千坐榻榻米上，逍遙自在，聲浪卻大過主人數(shù)倍。
“他可是伯克利音樂學(xué)院（爵士吉他表演、爵士作曲雙專業(yè)）的高材生，理論很系統(tǒng)，民樂非常精通?！倍瓉喦⑶榻榻B?！斑@不還在看他借我的教材呢?！彼噶酥笗苌系摹毒羰孔髑碚撆c實踐》。
“聽了他們新專的排練，感覺如何？”我問劉與操。
“不錯。吉他線性的riff更好了?！彼斓鼗卮?。他說最欣賞亞千的，還是他對審美的堅定?！坝械臉逢犘睦锸菦]有一個聲音的。他很響亮?！?/p>
“其實我倆在審美上差異很大，經(jīng)常發(fā)生爭執(zhí)。不過這沒影響，哈哈?！倍瓉喦Ы硬鐑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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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糧
買琴成癮，一方面是好琴越來越不容易買到——像巴西玫瑰木已經(jīng)停產(chǎn)多年。但也有很重的補償心理：“以前沒錢，現(xiàn)在愛買琴囤琴，也算報復(fù)性消費吧?！倍瓉喦Ю蠈嵆姓J(rèn)。
窮，是那代獨立音樂人的共同記憶。但在一片貧瘠里，難得的是遇見好惡相投者。
近20年前，考到湖南的萬青經(jīng)紀(jì)人趙亮，也是主創(chuàng)姬賡和小號手史立的大學(xué)同學(xué)。大一時，趙亮身在話劇社團，意興闌珊，一時半會還脫不開身。關(guān)于姬賡，他很早注意到此人，搖滾范兒，頭發(fā)略長，看著和其他人不那么一樣，后來終于找機會認(rèn)識了。
“學(xué)校有個小禮堂，有次亞千過來找老姬玩兒，他們倆一起排練。我好奇，進去聽。那時我聽的東西不多，問了下亞千是誰的歌兒。他說了個誰誰誰，我根本沒聽明白。”趙亮說，后來才知道，他們玩的是Stone Temple Pilot（石廟飛行員樂隊）?！拔餮艌D之聲那路的。X，這也太酷了?！?/p>
圖書批發(fā)市場不時來學(xué)校做書展，他時常能撿著“寶貝”：“其實都是好書，滯銷的，5折算高的了。那時大家都窮嘛。我尤其窮，幾十塊能卷回來一大摞。記得有套人文系列，有朱文的《人民到底需不需要桑拿》，還有摩羅和誰來著。起身一看，喲，他（姬賡）也在買，趣味相近哈。”
話劇團，就此作別。借磁帶，換書看，喝酒，聊通宵，就這么近乎了。趙亮記得，木馬和沙子的第一張專輯，都是在姬賡租的房子里聽的。他見證了樂隊從The Nico更名為“萬能青年旅店”、第一張專輯的出爐，乃至后來成為同事。但趙亮至今念念不忘的是首專之前那張完全沒有詞的DEMO：編曲里有薩克斯，和他之前聽過的所有音樂全都不同。
“感覺樂隊的想法特別多，他們把那些想法全都塞在了那個DEMO里?，F(xiàn)在看可能不太成熟，也能聽到不少國外樂隊的影子。但當(dāng)時聽的人仍然感到很興奮?！?/p>
托打口碟的福，董亞千和姬賡在青春期一頭扎進西方搖滾這攤泥。早期的根源布魯斯和先鋒爵士汲取自Jimi Hendrix、SRV、Frank Zappa等大拿；后來漸漸趨向于迷幻和前衛(wèi)搖滾，則少不了King Crimson和宇宙塑料人的滋養(yǎng)。
這兩支樂隊的共同點是成員多為藝術(shù)家、詩人，來來去去，自由無礙。不光有很強的音樂和人文素養(yǎng)、演奏技術(shù)高超，還有天馬行空的創(chuàng)造力和龐雜的器樂結(jié)構(gòu)與編排。風(fēng)格在前衛(wèi)與旋律性之間游走。已故捷克總統(tǒng)哈維爾聽過宇宙塑料人后感嘆，“這是一種使人警醒的、由內(nèi)心深處發(fā)出的真誠的生命體驗，任何人只要精神尚未完全麻木，就能理解……”
那個時候的姬賡和董亞千，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消化系統(tǒng)比較好，學(xué)習(xí)能力也強。那個年齡做什么事都特別重要，那時候聽的音樂是絕對塑造性格，反而現(xiàn)在聽多了，影響就沒那么深刻?！?/p>
雜食是必須的。去排練廳的路上，董亞千讓劉與操給他推薦一些古典音樂的必聽曲目。
“《巴赫平均律》，貝多芬交響曲之一三五七九。《貝九》太好了?！?/p>
“繼續(xù)說?！?/p>
“德沃夏克《自新大陸》，馬勒二（第二交響曲），《春之祭》。肖斯塔科維奇一般。肖邦的練習(xí)曲可以有。巴洛克時期聽巴赫就行。我覺得你會喜歡古典，浪漫到現(xiàn)代時期，和聲好的。對了，勃拉姆斯也不錯?！?/p>
劉與操呼啦啦地列了一長串，到排練廳，興奮地拿出手機里錄的自個兒的新歌，逐首放給姬賡聽。對方直夸他唱功好，他樂得屁顛屁顛兒的。飯桌上，董亞千若有所思地問，我是不是也得練練唱？
其實上學(xué)那會兒董同學(xué)就跟著所謂專家上過聲樂課。就一堂，再無下文。他解釋道：“我以前挺愛唱歌。后來就不太愛了，光愛彈琴。覺得學(xué)唱歌有點傻X?？墒前?，年紀(jì)大了，還得練練聲，調(diào)整氣息。錄音時老抽煙，得了咽炎，也得戒。身體好了，才能搞音樂對吧？”
2017年，石家莊，左起：小號手史立、主唱（作曲及吉他）董亞千、鼓手小耕、吉他蘇雷、薩克斯楊旭、作詞兼貝斯姬庚? 圖/本刊記者 姜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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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
鐵軌。商場。學(xué)校。民心河。篝火。板面。燒餅。卷煙。胡侃。囈語……
那些屬于世紀(jì)末和世紀(jì)初的畫面，在后人嘴里咀嚼成傳奇，當(dāng)事者卻只當(dāng)日歷般，撕過便了了，何必再提。
連照片都不曾留下幾張的樂隊，面孔和質(zhì)地，還是當(dāng)年的樣子：董亞千和姬賡，仿佛就是少年心氣與少年老成的代言。而“傻鳥”與“廢人”，是社恐癥的他們早年的自封，也被惺惺相惜的同類引為理解的暗號。
在放縱與窘迫中熬過最初的幾年。終于，《不萬能的喜劇》不插電版出來。創(chuàng)作者音樂上的浩瀚野心和編曲上從容的法度呼之欲出。長笛，曼陀鈴，大提琴，薩克斯，口琴，次第穿透寥寥幾句歌詞，先明麗而后磅礴的樂聲，令人耳邊一亮，很快在網(wǎng)絡(luò)上聚起樂隊的第一批粉絲。
董亞千清澈的嗓音，和姬賡抒情而節(jié)制的詞，形成了奇妙的化學(xué)反應(yīng)。接著是那一首首此后人們耳熟能詳?shù)那?。有一些是總結(jié)了之前的動機，譬如《揪心的玩笑與漫長的白日夢》，主旋律原本就耐聽，后來得以繼續(xù)發(fā)展。后期的《大石碎胸口》《在這顆行星所有的酒館》和《烏云典當(dāng)記》或可歸屬于更自覺的創(chuàng)作。相似的基調(diào)、歌詞，都直接反映出主創(chuàng)姬賡的思考，而抒情的部分多半來源于作者本人的閱歷和認(rèn)識。
器樂和編曲上的氣勢，特別是史立的小號，在《秦皇島》里酣暢淋漓。有的聽者想到了王小波的《我在荒島上迎接黎明》：
太陽初升時，忽然有十萬支金喇叭齊鳴。陽光穿過透明的空氣, 在暗藍色的天空飛過。在黑暗尚未退去的海面上燃燒著十萬支蠟燭。我聽見天地之間鐘聲響了，然后十萬支金喇叭又一次齊鳴。
2016年底，萬能青年旅店樂隊在廣州草莓音樂節(jié)上演出 圖/麥啟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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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反響最大的《殺死那個石家莊人》，崩塌如嘆息，“殺死”更文雅如戲謔。萬青的成員雖然三十未至，卻在這張專輯里，實現(xiàn)了少年至青年、到中年的跨越，如地火一般卷裹和擊中了網(wǎng)絡(luò)時代的聽者?；剡^頭看那股狂熱追捧里這張首專獲得的共鳴與解讀，在非音樂性上的意義也許蓋過了音樂性本身。而這，并不以樂隊本身的意志為轉(zhuǎn)移。
首專發(fā)表的2010年，中國搖滾已經(jīng)走過二十余載。就在離石家莊不過兩三百公里的超大都市，重金屬和朋克的興起，圓明園和霍營村落的扎堆，北京新聲的聚合，電子和實驗音樂的登場，民謠的走紅與昔日樂手的流行化——潮浪迭代了一波又一波。這個十年之末，就連中國的商業(yè)巨頭和大眾綜藝也看上了Rock N’Roll，創(chuàng)作者、平臺和受眾，從互不理睬的幾端，到相互試探，乃至熱烈擁抱。
不管這引發(fā)了多少爭議與褒貶，在搖滾樂等各種音樂形態(tài)里，中國人越來越釋放出屬于自己的聲音，分眾、分層愈加明晰。
而萬青，在艱難的自我辨識后，日益確證了他們既有的存在方式?！巴羞@么多年的動向，我們多少都了解，但好像從來不在哪個圈子里。”姬賡說，他們好奇新人，也懷念“地下怒潮”時代的氣息。樸實粗糙，決絕清醒?！澳峭χ档谜湎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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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地
初夏的石家莊，天不算透亮，但足以暢快呼吸。董亞千推開自家陽臺的窗?！澳阒缼啄昵皬倪@兒看出去是啥情形？烏突突的。這兩年真是好了不少。”
姬賡接了句：“都沒啥重工業(yè)了，全改賣地了，肯定得好起來?！?/p>
無論成長于斯的這座城如何變，他們是篤定在這兒了。幾畝幾分田的方圓，家、單位、排練廳，不論啥交通工具，十分鐘皆可達。創(chuàng)作漸趨穩(wěn)定，還能捯飭捯飭琴啊，古玩啊，隔三差五來北京的畫廊會會朋友。音樂節(jié)演出，就一單一單走著，乏了就歇，緊了就調(diào)。畢竟是積累舞臺經(jīng)驗和人氣，也要攢繼續(xù)做音樂的本錢。
對幾個不算貪心的中年人，這樣的日子，夫復(fù)何求。
可終究還是有操不完的心。
萬青的音樂都是母體式的：先有動機，接著找到新生音樂的一個基本精神，再捶打出一個成熟的經(jīng)典的形態(tài)，最后就是攜帶母體精神的各種現(xiàn)場變體。所以每一次現(xiàn)場都是實驗，不會在“重復(fù)”中耗損音樂的精神。
但演了幾百回，他們的演出還是“冷”。冷度并非來自臺下，而是成員自身——到今天也還不是那么熱愛演出，羞澀，有時甚至發(fā)懵?！翱傇诼剡m應(yīng)舞臺吧。2017年底在上海Modern Sky lab的那次專場，感覺就不錯：千人左右空間，音響燈光到位，觀眾也有呼應(yīng)。”
這樣的地方，全國有多少，姬賡沒統(tǒng)計過?！斑€是集中在大城市吧，但也未必，好多地兒我們都沒走過呢?！?/p>
吃過三巡，他吐起槽：“聽說有的演出平臺現(xiàn)在做巡演，直接把石家莊就給pass（刪）了。這不成啊?！彪m然無法和一線城市的livehouse相提并論，但像守望者、紅糖等音樂現(xiàn)場空間能在石家莊做起來，維持至今，挺不易。姬賡很為它們不平。
行業(yè)里有人多年來堅持全國巡演，帶動中小城市的livehouse氛圍，這令樂隊甚為感動——“牛X！我們，還是有點懶呀?！?/p>
性格命定，似乎也沒什么可多說的。再者，沒有新作品，巡演意義也不大。
斜陽下，就著花生毛豆、釘螺扇貝羊肉串和福佳白，話頭忽然轉(zhuǎn)向了十一二年前的那次南方巡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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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廣州，趕上春運，我在中間坐，旁邊老太太暈車，吐得……饅頭和王朗（當(dāng)時樂隊的兩個老外樂手），兩人喝著老白干，身長臂粗，好家伙。去深圳，駐場那幾個干活的小年輕說（咱們），這幫北方樂隊不理人，嚼著檳榔，穿拖鞋。還故意問，票賣得怎樣？沒人看你們。全是羞辱挖苦。其實那回，30到40塊一張票，賣了一百多張，沒虧。結(jié)果到長沙演完，收入有4600多，咱都傻了，兩百多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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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饅頭激動得快哭了。他倆都是學(xué)中醫(yī)的。饅頭鼓打得不錯。王朗是個怪吉他手，彈起來很愛爾蘭。他唱歌好聽。那幾次演出都是王朗先唱半個小時，接著咱們再演。都瞎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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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jié)，就連那些個臟賓館都訂滿了。咱們住酒店，兩百多一晚，嘖嘖，心疼的。后來斥巨資買了飛機票去深圳，玩了兩天。歡樂谷，激流勇進，其他人都5塊錢買雨衣，穿著背心，保護得特好。咱們舍不得花那錢，滋了一身。演出前，腿直發(fā)軟。狀態(tài)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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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搖滾，根據(jù)地還是得在livehouse，哪怕它整得像夜店，哪怕音響再湊合。你想想你十幾歲逃學(xué)看音速青年（Sonic Youth,1980年代的美國搖滾樂隊），和你有錢了，四五十歲再去歐洲看大牌演出，完全不一樣?！毖垡姷?，姬賡情緒上來了。
轉(zhuǎn)瞬已近20年。不管樂不樂意，生活秩序、工作方式和作息，都比從前翻了個個兒。那個血氣方剛的趙亮，如今是萬青和杭天的經(jīng)紀(jì)，同時面向公司的幾十組音樂人做企宣，還要照顧孩子，后兩者往往耗費更大的精力。“我這個經(jīng)紀(jì)人當(dāng)?shù)谜娌惶Q職。”趙亮頗有點自愧。
亞千沒啥掛礙，每周都得有幾天排練。有空就陪下老人。最近摩托車都不騎了?！坝悬c兒過勁兒了。以前可沉迷了，看見（車）都得擦?！蹦晟贂r的抑郁，唯有舊作為證?！艾F(xiàn)在看，哪個人年輕時不會抑郁？還好沒拖到中年是吧，不然扳不回來了。”他自我總結(jié)。
姬賡則比我初見時越發(fā)的多思、謹(jǐn)慎，顧全大局。趙亮很理解這個樂隊主持者的心境：除了管理日常業(yè)務(wù)，還要權(quán)衡各方，顧慮樂隊的公眾影響，避免各種不必要的爭端?！叭绻皇撬@么細(xì)心，這樂隊可能撐不到現(xiàn)在?！?/p>
在萬青的新作里，趙亮聽到姬賡詞里少有地顯露出一些特別感性、特別個人化的東西。“其實看到的就是生活，就是愛與疼痛，不覺茫茫道路長；生活歷險，并肩莽莽原野荒。也許他不這么覺得，可這是我所聽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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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在崩塌之前，地火之上》，感謝趙亮、陳郁對本文的幫助。實習(xí)記者聶陽欣、張瑋鈺、劉蓓佳對本文亦有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