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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1日下午，由WuhanUnited(武大和華科北加州校友會)聯(lián)合國際直接援助組織(Direct Relief)捐贈的物資到達協(xié)和醫(yī)院后，當?shù)氐膶訄F隊和協(xié)和醫(yī)院的醫(yī)生合影? ?圖/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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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場”：曾為捐不捐武漢跟美國NGO拉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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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說海外華人是打全場的，確實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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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們海外校友會來說，上半場的戰(zhàn)役是從1月23日武漢封城前后開始。特別是當武漢多家醫(yī)院相繼發(fā)出物資求助通告時，我們作為武漢高校校友，就立即行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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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階段，很多美國華人踴躍地參與了這場自發(fā)的捐贈。早期多是個人形式的，大家各自在當?shù)貟哓?，然后小批量寄回國?nèi)?；谛Ｓ奄Y源，我們想同時嘗試一些更大量更高效的解決方案，比如聯(lián)系一些美國本土的NGO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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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要不要從美國捐贈大批防疫物資到武漢，NGO組織內(nèi)部也有分歧。我們當時談了很多家，好幾家都回絕了。理由要么是說他們的組織是立足于美國本土的，不會大批量捐國外；要么就是需要重新評估風險，只有確定了美國不會受到疫情波及，才會向中國捐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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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最終和我們達成合作，并在1月底到2月初先后四次向中國捐贈了大批量防疫物資的Direct Relief，內(nèi)部最初也存在反對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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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ect Relief在2008年汶川地震時就曾對華捐助了大批救援物資。這次有反對意見，是因為其內(nèi)部有專家推斷，新冠肺炎最終會像SARS一樣出現(xiàn)全球大流行。作為美國機構，必須優(yōu)先保證美國公民有足夠的醫(yī)療防護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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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共識是疫情的發(fā)展非常迅速，但分歧在于，這到底是中國的事情，還是全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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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做了大量工作，包括數(shù)據(jù)、模型和案例的準備，希望說服他們只有全力控制住在中國的疫情，才能大大降低疫情外傳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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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中間經(jīng)歷了一場拉鋸戰(zhàn)。通過反復來回的郵件溝通和面對面交流，最終他們的決策層采納了我們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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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作出捐贈決定，他們后期的工作就非常高效了，不會猶豫也不會反復。特別讓我們吃驚的是，他們很慷慨地開放了整個倉庫列表，我們可以拿到所有需要的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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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參與度最高的第一批醫(yī)療物資（包括醫(yī)用手套、隔離服和外科手術口罩，共計2.5噸），從舊金山出發(fā)抵達廣州，完成清關手續(xù)后到達中國郵政廣州轉(zhuǎn)運中心，接著在武漢大學廣州校友會的護送下運抵協(xié)和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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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捐贈順利完成后，我們在2月3日、6日、7日又先后協(xié)助Direct Relief完成了三次大體量的捐贈（包括送達孝感市中心醫(yī)院的共2.7噸醫(yī)療物資；分批送往武漢市同濟醫(yī)院、黃岡市黃州總醫(yī)院、孝感市中心醫(yī)院以及重慶市慈善總會的共10噸醫(yī)療物資；送往武漢市同濟醫(yī)院的五個托盤的醫(yī)療物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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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到2月中旬，一方面，國內(nèi)的復工復產(chǎn)開始推進，特別是防疫相關產(chǎn)能逐漸復蘇，疫情得到控制；另一方面，海外的資源也有限，基本上前兩三個星期，華人把美國能買到的口罩都買了，拿物資的難度也越來越大。所以，我們評估校友會的捐贈可以暫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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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了前期高強度的工作，大家心里也想，終于可以休息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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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想到，疫情很快出現(xiàn)了反轉(zhuǎn)。先是韓國、歐洲，然后是美國，包括加州硅谷也是重災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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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初，Harry等校友會成員參與捐贈的物資到達天門
圖/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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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場：“我們也想加快，但是受各種因素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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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2月底，大家都認為美國非常安全，美國官方也是這么安撫大眾的。加上美國當時不提倡民眾戴口罩，早期很多美國華人都毫無保留地捐贈。有的一下子買幾萬個口罩捐給國內(nèi)，一個都沒給自己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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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個校友是2月7日上的返美飛機，2月22日結束隔離后回到舊金山，當時他所在的飛機上就有事后被確診的病例。不過大家普遍認為只要輸入性病例能控制好，美國本土的風險就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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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根弦直到3月的第二周才真正繃緊，包括華盛頓州、加利福尼亞州、紐約州和佛羅里達州在內(nèi)的多個州均出現(xiàn)了社區(qū)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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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頭看，我們1月底的預判還是太樂觀。之前捐贈機構內(nèi)部的一些反對者站出來質(zhì)疑當初支援武漢而不是預留物資給美國本土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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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覺得壓力還好，因為我們確實把防疫物資送到了最需要的地方，只不過事情的發(fā)展超出了大家的預期。無論是WHO，還是各國政府，沒人知道這個事最終會以什么樣的形式發(fā)展。如果我們不把這些物資第一時間送到國內(nèi)，毫無疑問其他國家或地區(qū)的疫情會更早暴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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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疫情的加重，意味著我們?nèi)A人團體的“下半場”又要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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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為本地校友提供一些幫助，我們也與美國公益組織合作，想要盡自己所能，協(xié)調(diào)一些疫情防控資源幫助美國本土抗擊疫情。這是我們作為美國華人團體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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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中國早期的情況類似，目前要對美國醫(yī)院進行物資捐贈，也面臨很多困難，從物資標準、廠家醫(yī)院對接、手續(xù)證明、資金募集到物流協(xié)調(diào)，沒有一項是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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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個例子，原則上美國醫(yī)院不能接受未經(jīng)FDA（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批準的私人捐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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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目前的情況跟1月的武漢又不太一樣。武漢那時的疫情是集中性的爆發(fā)式增長，雖然政府一開始也強調(diào)捐贈物資必須經(jīng)過紅十字會，但后來醫(yī)院的物資缺口實在太大，所以政府機構還是給了民間捐贈更多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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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美國，首先民間戴口罩的需求比較小，普通民眾不太會去搶占口罩資源；其次，大部分醫(yī)院暫時還沒有出現(xiàn)確診病例爆發(fā)性增長的情況，尚處在預防性儲備階段，所以目前管控的口子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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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使得在美國做捐贈必須考慮到法律問題——如果你捐贈的口罩因為質(zhì)量不合格等問題，導致醫(yī)護人員在使用之后感染了病毒，那么捐贈組織要負很大責任，最后很有可能從聯(lián)邦政府到州政府再到地方政府都會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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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疫情的發(fā)展無法預測。很多醫(yī)院的醫(yī)生已經(jīng)出來發(fā)公告說，我接受私人捐贈，雖然體制不允許，但是我需要。我們在加州本地醫(yī)院工作的校友也會直接向我們反饋一線物資的需求情況。從3月中旬開始，這樣的需求明顯增多了。截至3月22日，我們已經(jīng)收到了近十家醫(yī)院的需求，物資需求最為急切的是Stanford醫(yī)院（斯坦福醫(yī)院），而El Camino（山景城艾爾卡米諾醫(yī)院）和UCSF醫(yī)院?(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醫(yī)學中心)則更傾向于接收捐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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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美國疫情的發(fā)展，這樣的需求肯定會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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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疾控中心和醫(yī)院工作的校友建議調(diào)整捐贈策略——鼓勵有意愿的校友以個人名義捐贈，包括校友會主導購買的物資；同時要簽訂免責協(xié)議，捐贈人盡自己最大努力來核實這些物資是否合格合規(guī)，接受捐贈的人在使用前需要再次評估檢測。這么做可以將捐贈人的風險降到最低。目前，我們已經(jīng)有六七個校友完成了捐贈，都是幾千個口罩、幾百個防護服地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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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0日，武大校友向美國加州圣克拉拉縣警察局南灣分局及El Camino Hospital、PAMF、Kaiser Santa Clara等醫(yī)院捐贈口罩? ? 圖/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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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思考過，在國內(nèi)疫情緩解的情況下，是否可以在國內(nèi)促成一些比較大體量的對美捐贈，然后把這些來自中國的物資分發(fā)給美國的社區(qū)和醫(yī)院。目前看，操作難度還是挺大的。由于沒有類似的慈善機制，國內(nèi)的捐贈還只是停留在個人或企業(yè)的自愿行為上。也有國內(nèi)校友會提供一些口罩給我們，有的是直接捐贈，有的是按成本價賣，其實也非常暖心和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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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捐贈，我們也在嘗試把國內(nèi)一些可靠的、產(chǎn)能尚有富余的廠家對接給美國有資質(zhì)的專業(yè)慈善機構，畢竟美國本土供應商的產(chǎn)能有限，這些機構也非常看重中國的資源。我們可以繼續(xù)募捐、采購，更長期、更大批量的就交由美國的合作伙伴來甄別，我們后期可以在物流渠道方面提供一些協(xié)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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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之前援助國內(nèi)的磨練，很多資源渠道和經(jīng)驗現(xiàn)在可以重復利用，而且對口罩的標準、貨源、渠道、物流，以及如何和醫(yī)院對接、如何甄別醫(yī)院需求等等也比較熟悉。你可以理解為換了一個戰(zhàn)場，但是整個運作和處理方式有經(jīng)驗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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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困難還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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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國內(nèi)的產(chǎn)能確實有過剩的現(xiàn)象，除了我們這樣的組織，主要是一些外貿(mào)公司活躍在這個領域。我們通過一些校友資源接觸到很多國內(nèi)廠家。但既有的出口供應鏈之外，還沒有廠家能完全滿足我們的需求，除了產(chǎn)品標準符合美標的很少，廠家也普遍缺乏出口經(jīng)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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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可以出口，美國這邊也有問題。因為美國海關暫時還沒有綠色通道，為了避免繁瑣的清關手續(xù)，我們只能每次少量地個人對個人郵寄，然后再捐贈給醫(yī)院。所以我們小批量的已經(jīng)在做，大批量的還在談，我們也想加快，但是受各種因素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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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體來說，我們作為一個華人校友團體，雖然比不了美國本土的大公司大組織，但也希望能為美國的疫情控制盡一份力，至于到底能做成多少，一方面受制于我們能掌握的資源，另外也看能給我們多少機會，但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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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8日，美國紐約法拉盛華人社區(qū)一家超市，民眾戴口罩排隊購物? ? 圖/中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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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華人互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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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加州，現(xiàn)在也是“封城”狀態(tài)。學校不上課、公司不上班，除了購買生活物資，大家很少出門。個人只要注意防護，風險是比較小的。大家擔心得更多的是，如果疫情持續(xù)時間太長，無論是治安、社會還是經(jīng)濟層面，會對美國自治型社會的運轉(zhuǎn)產(chǎn)生比較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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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我們校友會內(nèi)部也會提供一些互助。有的校友之前是合同工的身份，那現(xiàn)在公司停擺，沒收入了；有的校友在一些中小企業(yè)工作，受疫情影響，公司經(jīng)營狀況不好，可能面臨被辭退的風險……所以校友間會互通信息，推薦一些工作機會。還有一些中餐館也出現(xiàn)了經(jīng)營困難，大家會在校友間做一些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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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來看，現(xiàn)在類似壓力測試剛剛啟動的狀態(tài)，后期是會持續(xù)壓下去，還是說會逐步緩和呢？如果美國現(xiàn)在的狀況持續(xù)三四個月，我覺得到時候大家會自顧不暇吧，包括校友會里很多人都會受到影響，因此我們也做了很多長線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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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人在舊金山灣區(qū)的數(shù)量很多。最近一周，我們能明顯感受到疑似針對華人的歧視行為在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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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我還會想，疫情期間砸華人車和華人餐廳的事件可能是隨機破壞行為，只不過是在風口浪尖，所以引發(fā)了比較大的關注?？涩F(xiàn)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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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周邊已經(jīng)有人親身經(jīng)歷了這樣的歧視事件。比如3月20日，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快遞追蹤頁面上，快遞員填寫的簽收人信息是“Cvd Wang”（注：新冠肺炎的英文縮寫是COVID-19）；還有人在華人實驗室的門口貼條子，上面寫著“You=Virus”(你=病毒)；很多華人最近也開始嘗試買槍，大家也會互相交流買槍經(jīng)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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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的是，這對華人群體的短期影響會比較大。但我們還是希望盡量不受這些雜音的影響，能真正做點實事，共渡難關。
